方铎在电话里问，副市长来分局调研，我一个小小的副大队长去干什么。
可程涛明确地说，贺副市长身边的梁秘书已经透露出小道消息，这次来北山区调研，分局不是重点，重点是刑警大队，而且点了名要你在场。
方铎挂了电话，立刻给贺言成拨了过去：
“喂？贺叔，你下午要来？怎么也不提前告诉我一声。”
电话那头的贺言成训斥道：“臭小子，这才几天不见，又喊叔了？”
“干，干爸。”方铎还是有些不太习惯。
“哎！”贺言成跟个孩子似的，立刻笑了起来，“那天跟你开了个玩笑，最近正好有个机会，准备把那个玩笑变成真的。”
“什么玩笑？”方铎完全想不起来了。
“准备一下吧，下午千万别给干爹丢脸。”贺言成乐呵呵地挂了电话。
中午，程涛让人赶紧打扫了一下办公场所，窗户桌子都擦了一遍，心里盘算着能不能趁这个机会，问领导要点办案经费。
下午三点，刑警大队所有人穿着制式警服，英姿飒爽，站成一排。
一辆丰田考斯特缓缓驶来，在刑警大队门口停下，精神矍铄的贺言成先走下车，身后跟了区委和分局的很多领导。
方铎定睛一看，紧跟在贺言成后面的就是蔡诚。再一想，也不奇怪，他是区委副书记主持工作，相当于北山区委区政府的一把手了，市领导来调研，他肯定要屁颠屁颠地跟在后面。
程涛带着所有刑警一起鼓掌，响起热烈的掌声，他往前跑了几步，敬了个礼，喊道：
“欢迎各位领导莅临督导北山刑侦工作！”
贺言成还是一副笑呵呵的样子，跟他握手以后说道：
“程大队长，我记得你，以前市里几个重大专案，你都立了大功！但是今天，我要纠正你一点，我们来这里，不是督导，而是调研，以及慰问为北山社会稳定做出突出贡献的刑警同志们！”
现场又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程涛笑着低头认错。
贺言成走过去，手往旁边一伸，身后的梁秘书立刻递过来一个红色的牌子。
那红色牌子上写着“慰问金五万元”，贺言成转手交给程涛，然后和刑警们一起合影。
之后，贺言成和刑警队一个个握手，握到方铎的时候，故意大声说道：
“这位小同志不错，眉宇之间有一股浩然正气，刚才就一直没笑，现在又直勾勾地瞪着我，像是在看犯罪分子一样！”
北山分局的一把手张局长立刻跑到前面，解释道：
“这位同志叫方铎，平时不怎么爱笑，但破案能力很强，去年调到我们北山分局以来，好几个大案要案都是他一手侦破的。”
“哈哈！”贺言成爽朗地笑了起来，微微转头说道：
“张局长误会我的意思了，我是说，咱们刑警，是打击违法犯罪的一把尖刀，刑警的眼里就要有这种肃杀之气！”
张局这才尴尬地笑起来，一帮人解散，领导们上来二楼会议室。
方铎本来不想参加，结果被程涛拉着一起上了二楼。
只不过，按他俩的级别，只能坐在会议室的拐角。
套话场面话说了半个多小时，无非就是充分肯定北山刑警以前的工作，提出新的要求，让大家在新的一年里再接再励，争取更好的成绩。
耐人寻味的是，贺言成当着北山分局领导的面，几次提到方铎这个小小的副大队长。
还说，市委组织部现在的用人导向是，干部要尽量年轻化，不要有顾虑，要勇敢提拔一批敢担当、有作为的年轻干部。
能干到分局局长的，也都是在警局混了很多年，早已成了人精。张超听到副市长这么说，于是当场就对身边的政工室主任耳语了几句。
当然，这一切也都落在贺言成眼里。
而方铎的目光，则一直在区委副书记蔡诚身上。
当他代表北山区委区政府，向市领导表态，说那些冠冕堂皇的话时，方铎不禁感到一阵恶心。
而贺言成每次提到方铎的时候，蔡诚虽然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但脸上颌骨的肌肉总会抽搐一下，方铎在心中暗笑：
看来，这老小子已经知道我在查他，现在副市长当众表扬我，他只能敢怒不敢言。
会议最后，贺言成委婉地说道：
“区委区政府的同志平时工作就很忙，先回去忙自己的事情吧，分局领导也可以先回去，我带着市政府的同志，跟刑警队这些年轻人随便聊聊。”
蔡诚岂能容忍这些没轻没重的年轻人在市领导跟前胡扯，于是站起来笑着建议道：
“贺市长可能不太了解北山区的情况，这样吧，其他同志先回去，我留下来陪同，万一刑警队有什么困难，提出什么要求，我也好当场记录一下，抓紧解决嘛。”
这句话是典型的官话，一般官员之间，这么交流是没问题的，而且上级也不会在意，而是会让他留下来。
可贺言成少见的神色一凛，脸上的笑容突然消失了，把手里的茶杯往桌子上一放，说：
“不太了解，我现在不正要了解吗？还有，人民政府的副市长，在人民公安的刑警队，跟年轻人谈谈心，会出现什么万一？”
他说话这句话的时候，刻意把“万一”两个字加重了语气，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贺言成已经很不高兴了，明显在责怪蔡诚多事。
区委书记是副市长的下级，更何况贺言成是常务副市长，而蔡诚只是一个主持工作的副书记，一般到了这个份上，换成谁都会识趣地离开了。
可蔡诚就像没听懂似的，又尬笑了两声，劝道：
“要不然……请刑警同志们到区政府去谈话？那里会议室大，坐起来宽松点。”
贺言成瞪了这个不懂事的副书记一眼，脸上已经出现了明显的怒意，呵呵笑了两声，没搭理他，反倒是对身边的梁秘书说道：
“小梁啊，我一直说要提高站位，你看，今天就有你学习的榜样，咱们一个区委副书记的站位，已经比市委市政府还高了嘛！”
梁秘书只笑着点头，什么话也不说，就那么看着蔡诚。
话说到这个份上，谁都明白，如果这个蔡副书记再自讨没趣，咱们的贺副市长就要发威了。
蔡诚气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又不敢说出来，只能讪讪笑了笑，拿起桌上的笔记本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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