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四从怀里摸出了一只灰色的鸽子，走到窗户前，向空中一抛。那鸽子噗噗的展翅，飞向空中。
这是向九干狸送信，说明一切顺利，按照原计划进行的意思。在众兄弟里，老四深得九干狸信任，不丹是两人出生入死一起走过十多年，还因为他会玩鸽子，帮上了不少忙。
是夜，三个道士敲锣打鼓唱着祭文，出现在修仁城的街道上。后面跟着一位披麻戴孝的年轻女子，再后面就是一辆板车，板车上一口简陋的棺材，两边放着几个栩栩如生的纸扎人。
这一带有个风俗，如果年纪未满六十就死去的，称作短阳寿。短阳寿的人被认为不吉利，是不能白天出殡的，只能在夜晚夜深人静的时候，拉出城外埋掉。
天气开始暖和了，虽然已经是半夜了，但还是有不少人走动，大家看到这送葬的队伍，纷纷避让开来。
走到了城西，快要出城时，几个巡街的警察把队伍拦住。
为首的是段老八，他用枪尖挑了一下年轻女子的孝服， 色眯眯的问：“哎哟，还蛮漂亮的嘛，死的是谁？你老公啊，这么年轻就守寡，漫漫长夜如何度过啊。”
年轻女子把脸撇过一边，说道：“是家父。”
“那你妈呢？她怎么不来？只有你一个人送葬吗？”段老八伸过手，把年轻女子的脸扳过来。
那年轻女子就是夏莲，棺材里躺着的是一位受了重伤的同志，其他几位伤情不那么严重的则是装扮成纸人。农克诚站在板车旁，手紧紧抓着板车车沿，那里藏着一把长刀。
罗耀祖和老四，还有章立仁三人则是扮成了道士。
害怕夏莲露出破绽，罗耀祖赶紧走上前，陪着笑脸，说道：“段兄，是我，还记得吗？”
“是你啊，不唱戏改做道士了？”段老八看了一下罗耀祖的道士打扮，差点没认出来。
“别提了，你听说黄家出事了吗？就是我们戏班的人，搞得我和黄小姐的事也黄了，现在闲着没事干，跟师傅出来混口饭，反正做道士也是唱。”
“那倒也是，现在共匪猖獗，小心点，别让他们混进来。”
“放心，不会的。”
“那走吧。”
好不容易一场危机解决了，三人又重新敲起锣鼓，嘴里有模有样的唱着，向城外走去。
“慢，那纸人好像动了一下。”
一个愣头愣脑的巡警大叫起来，众人的心又绷到了嗓子眼。
段老八几个举着枪，一步一探的向板车靠近。
“小心点，别碰到棺材，那是得了不干净的病死的，都发烂流出尸水了，他老婆儿子都不敢来送葬，也只有女儿忍不下心跟来的。”罗耀祖急中生智，编出这么一段话来。
那夏莲倒也很会配合，立马痛哭起来，“阿爹呀，你活的时候在外面沾花惹草，得了这不干净的病，害得我们被邻居瞧不起，你死了到了下面，一定要好好做鬼，痛改前非…”
听说是得了不干净的病，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什么，段老八好像闻到了一股臭味，把枪收了起来，捂住鼻子，“晦气，快走快走。”
众人终于松了口气，加快脚步往城外走，没多久，来到了平乐府和白马村的三岔路口，九干狸和众兄弟早已等候多时。
章立仁快步走上前，握住九干狸的手，“言兄，这次承蒙收留，下回有用得着的地方，我们一定加以回报。”
“你们是共匪，我们是土匪，既然都是匪，那还讲那么多干嘛呢？”九干狸说完，豪爽的大笑起来。
几人又客气了一阵，互相把自己的人介绍给对方。
夏莲脱掉孝服，冲九干狸抱了拳，说道：“言大哥，尊从你的意思，我们的同志上山都不带武器，但是武器我们带来了，全部交给你们保管。还有这是一把毛瑟手枪，也叫驳壳枪，或者盒子炮，我代表同志们送给你。”说着把自己的手枪取出来，递了过去。
九干狸接过手枪，左看右看，爱不释手，激动的说：“想不到你一小小的女子，就有如此大的胸怀，真是令我九干狸惭愧啊。你们的枪，你们自己扛，还有那十条枪，我们也不要了，我们手上现在也有几十把枪，够用了，只不过都是鸟枪。”
“这里还是官道上，不宜久留，就此别过，各位保重了。”
章立仁他们，跟着九干狸一伙朝枫林垇走去，夏莲和罗耀祖则返回城里。夏莲还是学生，不容易暴露，再加上还有欧阳萧汉这一条线，必须留在城里好好把握，予取得更好的情报。
返城的路上，没有火把照明，只能靠微弱的星光分辨路面，两人肩并肩紧挨着向前走，好在道路平坦，没有什么磕绊。
闻着夏莲身上淡淡的清香，罗耀祖有些迷乱，花姐现在睡着了吗？往天晚上的这个时刻，他们正拥抱在一起滚来滚去呢。想着想着，就不由自主的抓住了夏莲有些冰凉的手。
夏莲觉察到了，但并没有挣扎开，只是问道：“你和黄小姐进展得怎么样？”
罗耀祖不愿意提起黄元梅，就把话题岔过一边，“总听你称呼你们的人为同志，这称呼有什么特别的含义吗？”
夏莲晃着罗耀祖的手，一摇一摆的说：“同志就是为了共同理想和奋斗的人，这个称呼要比你们一帮人称呼兄弟要广阔一点。你们称呼兄弟，只是在小范围的圈子里，而我们的同志，那是遍布全中国，不管认识的不认识的，只要是为了共产主义事业而奋斗的，都是我们的同志。”
共产主义事业，罗耀祖又听到了一个新词，似懂非懂，又问：“那你们的事业，现在受到这么大的打压，还能实现吗？”
“肯定行。”夏莲紧握住罗耀祖的手，无比坚定的说：“我们的同志都是舍生忘死的，无数人倒下，又有无数人站起来，是一股不可磨灭的力量，我相信，在不久的将来，就一定能实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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