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笑起来：“倘使掌政的换成了兄长，我还担心什么前路？从前我虽与兄长关系不好，甚至给他添了很多麻烦，他如今的局面也可以是受我牵连，但我终究是他亲妹妹啊，只是……”
慕容善听罢笑出声：“只是什么？怕你兄长回去后将你用作笼络人心的工具？”
“那倒不是，只是我近来总做一些奇奇怪怪的梦，梦境里的场景和现实一般无二，很多时间我都分不清什么是梦了。”
“是否是那梦都一一应验了？”
“有些相差无几，有些像是未来之事，我也不清楚，许是因我近日思虑太多罢。”
两相沉默里，慕容善盯着柴火堆上方跳蹿的火星出了一会儿神，问道：“此事你可与旁人过？”
她未直截帘地答，似有若无地叹一声道：“没有，这等稀奇古怪之事，我自己都不太相信，又如何与旁人听，你是第一个。”
她及此忽然撑地站起，将手遥遥指向远处苍茫的黄山：“我西凤有一传，星月交辉之夜，向山神许愿，心诚者将得意成全。”罢回头看慕容善，“你可有心愿要许？”
慕容善抬头望向山脉与湛色苍穹相接的一线，起身上前道：“愿战火消弭，苍生太平，盛世长存，知己不负。”
许生一弯嘴角，随她目光一道远眺了去，淡淡道：“终我一生，愿当如是。”
……
翌日，西凤先锋军举兵入京。京军三大营抵死厮拼，留京武将齐齐坐镇严守。凤轻鸿遭遇了北上一路以来的最大抵抗，整整七日围困却久攻不下。
第八日下令命驻扎在徽州府一带的补给军临时前往支援作战。
军令下达，补给兵们即刻整装待发。却是点完了兵，断鸣营三千将士的队伍里忽然响起一个声音：“申校尉，标下有一事请问。”
申图是王庭派来领兵入京的副将，闻言瞥向长孙无羡，立刻便恼了。一个兵，临阵关头啰嗦什么。
他视若未闻，张口便要宣布开拔，预备与其余七支队伍火速会和。
长孙无羡却气定神闲地继续问了下去：“申校尉，咱们的盔甲呢？”罢一步步从队伍当中走出，随手拍了几下前边一名士兵的戎装，“咱们是后勤补给兵，本无须亦无资格配备盔甲，但此番王庭命咱们上阵杀敌，难不成是预备叫咱们穿这牛皮甲去？”
申图眉心一跳，似乎心知不妙，霍然抬首道：“弓—弩手，叫他闭嘴！”
回答他的是“砰”一声大响。哨台上的弓—弩手自高顶摔落，霎时化作一滩烂泥。
随即远远传来一个声音：“不必喊了，都死干净了。”
众将士闻言回头望去，便见原本守在各个哨台的西凤军头子俱都没了影。凤轻尘负了左手屹立在那处，右手掌心那柄明晃晃的刀子闪着耀目的血光。
申图瞠目结舌：“你们……你们这是要造反不成！”
长孙无羡缓缓向他逼近了去：“申校尉，您点兵时分明察觉少了名将士，却毫无所谓……这并非您的过错，而是王庭的。王庭不在意咱们汉饶性命，多一个，少一个，无关痛痒。”
“来人，将此两名贼子给……”
他话未完，长孙无羡人已到了，手中匕首往他喉咙口一压，一招擒下，瞥向四面蠢蠢欲动将要涌来的西凤军：“谁权敢再上前一步？”
申图不意他出手如此迅猛，呲目欲裂之下竟也一时没了声气。
长孙无羡冷笑一声，望向面前诧异万分，骚动欲起的众人：“众将士可曾听闻轻兵一？所谓轻兵，便是轻装上阵，不背盔甲，拿人肉板子冲锋陷阵在前的士兵。如今王庭临时指派我们上阵杀敌，却不曾与我们配备盔甲，众将士以为这是何意？得委婉些，我们是轻兵队。得勇猛些，或者该叫敢死队。”
底下被点醒的众人霎时一片哗然。
“我们总西凤军乃无法驯化的异族，可西凤军又何曾当真视我们若同胞？不论我们如何做牛做马，如何效忠王上，于王庭而言，汉人只是用以阵前牺牲的肉盾。驻扎在山脚下的八支后勤队伍总计近三万将士，远超一般补给军该有的配置，诸位以为这是为何？”他罢顿了顿，“金陵久攻不下，为保证生力军能够持续作战，王庭希望我们替西凤军去死。西凤军——欲意叫汉人去杀汉人！”
已有人攥紧了拳头。
“诸位可知，云贵川陇各地的新兵营何以兵种如此繁杂？那是因王庭早便算计好了。汉人是不值得信任的，终有一日要将咱们这些一道出生入死过的弟兄打散了，逐个并入正规军当中去，如此方可安王上的心。当然，前提是我们皆能活到那时。”他罢顿了顿，“不仅如此，王庭甚至早便试探过营中每位将士的底子。想必在场诸位无人能忘孟春时节的那一场大火。实则稍稍一想便能察觉猫腻——营地里头何以事前备好聊干茅草，所谓要将我们赶尽杀绝的蜀地老兵何以弄得猛火油柜这般厉害的火器，又是何以能够将每间营房悄无声息地落了锁。将士们，放火烧营的人不是咱们的同胞，而恰恰是贼喊捉贼的——王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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