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长平的脸微微一变，但在官场浸淫多年，他的微表情转瞬即逝，不注意看根本就察觉不到，此时面上是微笑着的，“学校今天有课，差不多十一点多会回来，早上她出门时我跟她说了，你们今天要来”。
房间里安静了几秒。
北城的冬天很冷，屋里却因为有暖气而变得像岳州那样温暖，茶汤的热气在赵长平眼前袅袅升起，似是鼓了很大的勇气，他再次开口，“锋锋。。。他现在怎么样了？”
顾以峰抬眸看向赵长平，那个在政界意气风发的男人，此时眼里尽是隐忍以及深不见底的对儿子的思念。
“在好转”。
阳光从窗棱的缝隙里透进来，照在赵长平的脸上，把他的五官包裹在柔和的光晕里，也把他眼角的一片湿润折射的透亮。
他的嘴角翕动了几下，想说把冲锋接到北城治疗，最终没说出口。
他没资格说。
“要是到月底他还是。。。我和芳兵会把他接过来这边治疗”，顾以峰说这句话时，心里也是万分艰难，说到底，冲锋是为了救顾绍雪才伤到了。
赵长平眸子一亮，不过也就一秒钟，又变黯了。
他来了是病情严重了，所以不来才是好事。
“这个全家福，可以留给我吗？”赵长平试探着伸手去拿桌子上的照片。
顾以峰拒绝的很干脆，“不留了吧，媛媛看到了，不好”。
冲锋如今的样貌跟赵长平年轻时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当初赵长平带着孙媛媛参加赵老将军的追悼会时，孙媛媛盯着冲锋看了很长时间，还跟赵长平说‘你看那个孩子，跟你长得好像’，赵芳兵把冲锋支开，还故意把冲锋的年龄报小了两岁，才避开了孙媛媛的怀疑。
赵长平伸出去的手在半空中停留了两秒，垂下去端起照片旁边的茶杯，喝了两口。
茶水早已凉透。
说话间，孙媛媛推门而入，在她进到里屋之前，赵芳兵把照片收了起来。
“亲家母，亲家公来了”，孙媛媛婉转的笑声响起。
赵长平的女儿跟顾绍鹏年龄相当，当初曾说过两家做亲家，只是儿女双双不愿意，不过亲家母，亲家公的称呼老是被孙媛媛拿来喊。
赵芳兵嗔道，“要是被你宝贝女儿听到了，又要说你了”。
她心里很不是滋味，同为女人，她却还要帮着她不忠的丈夫隐瞒。早知如此，当初被福利院的人偷偷拿走的那块玉就不该要回来。
“嗨，别提了，那死丫头自从嫁出去，那真就跟泼出去的水一样，一年到头都见不到她回来看我跟她爸”。
孙媛媛的语气是埋怨的，但她的声音很轻软，听起来让人感觉很舒服。
可顾以峰听到，在心里又掀起一场不愉快。
赵芳兵看看顾以峰，笑着说，“媛媛，你快别说了，我家老顾现在听不得女儿出嫁这个事”。
孙媛媛挨着赵芳兵坐下，顾以峰去了赵长平右下方的沙发。
听得孙媛媛道，“老顾，你这可不对，好歹你家还娶媳妇了呢，我家就只能嫁闺女”。
赵长平掩嘴轻咳了两声。
孙媛媛以为赵长平是在提醒她，便道，“好了好了，不说嫁闺女的事了，芳兵，走，跟我一起去包饺子”。
赵芳兵很乐的去，正好可以学着包北方的水饺。
顾绍雪爱吃。
“我看着芳兵现在身子好多了”，赵长平看了一眼两个亲如姐妹的背影。
顾以峰叹了口气，“这一年多才好起来的”。
“你这些年也不容易，芳兵要是好好的，你该走仕途”。
顾以峰沉默几秒，道，“你这边。。。”
赵长平明白，伸出了三个指头，接着道，“所以，还是拜托你，在我退下去之前给。。。寻个良配”。
顾以峰抬手揉了揉眉心，“儿子的事，都归芳兵管，我只管女婿”。
两个女婿就很头疼了。
“你那个小女儿，就是站在。。。旁边的那个吧？”赵长平竟觉得顾绍雪和冲锋很配，可惜顾绍雪已经有老公了。
即使没老公，两人现在是兄妹，也不可能在一起。
顾以峰点点头，“嗯”。
客厅里又陷入一阵沉默。
赵长平思考了一会儿，道，“林家那边我会敲打，也怪我太心急了些，应该。。。”
应该结了婚以后再安排。
顾以峰嘴唇向下压了压，“我已经解决了”。
赵长平眸子一闪，“你找了赵将军以前那个警卫员？”
顾以峰没说话。
默认了。
“你这次来是不是还要去拜访他？”赵长平问。
顾以峰道，“下个月我爸忌日，我们会见到”。
赵长平把视线转向窗外，迎着太阳光，眼睛眯起，似是陷入了回忆，“老顾，你说像我这样的人，将来如果写一本自传，开头该写什么呢？”
赵长平如今已是身居高位，但这些年一直都活在侥幸和愧疚当中，侥幸的是冲锋恰好被赵将军收养了，没受什么苦，愧疚的是当年自己太年轻做了错事，负了一个深爱他的女人。
顾以峰扭头看了一眼厨房的方向，压低了声音，“你跟你父亲说过没？”
良久，赵长平摇了摇头。
”下午的时候我跟芳兵去疗养院探望一下赵叔”。
赵长平倏的睁大了眼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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