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在南环这个小地方，有一间家徒四壁的小房子，家具只有寥寥几样。
林秋回到家第一件事情就是敦促着江雪把药吃了，然后自己坐到小书桌边上去了。
他想到接着就要到企鹅游戏去入职，所以还是打算提前准备一下。
来蓝星时间不算长，不过攒下来的书倒是不少了，除了需要了解这里的风土人情，更重要的是要研究这里的艺术史。
不过好在，大体上该有的理论，和理论的贡献者写的着作也都差不多一样，出现的历史时期也差不多一样。
算是给地狱模式降低了一点儿难度。
结婚以后，江雪带过来的精神财富也不少，家里小，放不下书架，所以他们的书都是砌墙一样码垛放在墙边的，要看的放上面，不看的放下面。
除了取书难一点，倒还实用。
知道林秋要准备入职，江雪也没打扰他，自己烧水兑了一桶水去洗澡去了。
等她穿着那件棉纺睡衣馨香扑鼻地出来时，先生却还坐在小书桌面前，眼皮也没有抬一下。
这个家伙，入定的时候那是真的万籁俱寂四大皆空，不过他好像并没有在看书，而是在翻着他从地球带过来的手机。
他说那个机器因为通信制式不对，所以用不了这边的卡也连不了这边的WIFI，不过还能充电。
江雪自己也有事情要做，家里小，她只能拿着谱曲用的草稿本坐到他旁边去。
本以为他什么反应也不会有，结果刚一坐下，他就把自己的左手捏上了，盘文玩一样揉个不停。
她瞥了先生一眼，他眼睛还盯着自己旧手机的屏幕。江雪幸福地无奈，无声地窃笑了一下，右手也在本子上画起了蝌蚪来。
也不知道是心意相通还是心有灵犀的缘故，本来磕磕巴巴的旋律这会儿又顺畅起来，没多久就有写了七八个小节，她默唱了一下，感觉还不错。
“一会儿盘包浆了。”她笑他，“我还以为你不理我来。”
“怎么会，”林秋说道，“此时此刻，这不就是彼时彼刻书中说的，红袖添香夜读书么？”
“嗯。”江雪发现林秋的神情并不很舒展，有些不乐意，便把手抽了回来，“你是红袖添香夜读书，我是大手添汗晚谱曲。”
“好吧，我也去洗了。”
“我去给你烧水。”江雪说着要起来，先生却把她按住了，“我用冷水冲就行，刚才我在看一个朋友的聊天记录，心情有一点儿重。”
“地球的朋友？”
林秋把手机推到了江雪的面前柔声道，“你想看就看吧，没有密码。”说完就提着水桶走了。
小卫生间里传来整桶整桶倒水的声音，江雪看了一下自己手机上的天气，当前气温，十六摄氏度……
林秋的旧手机在面前散发着蓝幽幽的光，那是他曾经在地球生活的痕迹，是另一个世界的记录，他是在看少年时代喜欢过的女孩子吗？
江雪心里好奇，既然先生这么光明磊落地把手机拿过来了，于是自己索性也点开了他那地球版的微信。
聊天记录最顶上，是一个卡通狼的笑脸头像，这个人的网名——“沙包大的拳头你见过吗”
就，很长。
林秋应该是把聊天记录拉到了底，此时的列表上只显示着最后一条：“兄弟，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来生再见。”
江雪心中顿时就咯噔一下，立刻就责备起自己发小脾气不懂事来。正在她犹豫要不要点进去看时，林秋已经换好衣服出来了。
“还没看？”他靠着江雪坐了下来。
“对不起，刚才我不知道你在看这个。”
“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林秋说着就点开了聊天记录，“沙包去世有一年多了，最后一条消息是那天我去海口看海的时候给他发的。”
“海口？”
“哦，差点忘了，跟你们溪南岛的兰角市差不多在同一个位置，最后大家送他走的时候，在那里洒的骨灰，魂归南海，也算是了却他的一桩心愿。”
听着林秋叙述着他自己过去的好朋友，江雪心想或许是某种孤独感找上了他，只好挽着他的手靠在他的臂弯，也不知道能不能让他觉得好一些。
“主要是要去企鹅游戏入职了，所以想起沙包来。他是一个非常厉害的游戏设计师。”
“也跟你一样，是个流浪设计师？”
“是的，”林秋说，“他一年能做出来两款独立游戏，销量都很不错。他的偶像是《矮人要塞》的开发者亚当斯兄弟。如果世界上只能选一个理想主义者的话，我会选沙包。”
江雪安静地靠在他身边倾听着他的回忆。
“他的游戏卖了钱之后，大部分都捐出去了，除了买保险和银行里用来应急的十几万以外，多余的部分他都捐出去了。每次问到他这个，他就会推推眼镜，然后冷冷一笑说，‘人民艺术家的事情，你少问’。”
说到这儿，林秋笑了笑，“所以这话后来我也经常用。其实就是因为他的偶像是亚当斯兄弟，那对兄弟也是做游戏不图钱，只图游戏艺术本身，《矮人要塞》如果要图钱，能挣上亿。不过他们大部分都捐了，只是年老之后因为弟弟得了癌症，所以才留了一部分基金来给自己治病。沙包就没有这么幸运了。”
“去年我还跟他在横店喝酒的，他老婆是横店一个小特约演员，挺好看的。我还记得那天晚上我们三个人还在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还在那儿江上清风，山间明月；沙包还在谈着他自己的游戏引擎已经发布了先期版本。只是造化弄人，没过几天，我就接到他老婆打来的电话，说他住院了，而且不是一般的病，是胰头癌。从查出来到走，三个月。”
“有的时候，很不能理解这个世界，沙包这样纯粹的理想主义者，不到三十岁，就要离开那个世界。现在想想，我忽然来了你们这，那也许沙包也去某个版本的蓝星爆杀新手村，实现理想去了吧。”
江雪看见林秋的眼睛忽然之间有了一点湿润，她知道那是过去的友情泛起来的涟漪。
她没有说话，只是把林秋抱紧了，或许这样他心里的孤独感，会减轻一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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