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府的院子里落着薄薄的雪。
段流谦坐在宽宽的廊上，披着件白色的裘，温着酒，赏着雪。
他赏着风景，府里不多的女侍们都在偷偷地赏着他。
“皇叔好兴致啊。”段天明一袭黑衣龙纹的袍子，黑得发光的黑裘。他站在廊的对面，便对着段流谦喊道。
段流谦抬头，他已经走过了长廊，到了他的跟前。
“皇叔，听说你带兵出战了。有没有受伤？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段天明一脸关切地问。
段流谦紧了紧自己的裘，取出温好的酒，给段天明和自己各倒上一杯。放下酒壶时，轻轻咳了两声。
“皇叔这是怎么了？”段天明又问。
“没什么。只是前些日子出兵，以为先礼后兵，与他们的新圣女谈谈，不想却被她下了毒。”段流谦平淡如水地讲述着。
“下毒？！”段天明就差拍桌站起了，“西域领的圣女竟然如此大胆，敢公然给皇叔下毒？！”
“下的是何毒，可有解啊？找医师看过了吗？”段天明急得三连问。
“看过了，无解。”段流谦依旧面无表情地回答。
“无解？”段天明脸色一变。他的表情有些复杂，看不出是喜是忧，又或者是他想直接问出，“何时会死？”这样的问题了。
段流谦抬眼看看他，有些发白的嘴唇，轻轻一笑，“放心。皇叔还死不了，就是要定期服用西域领送过来的解药。”
段天明“哦”了一声，像是松了口气似的坐了下去。
“看见你这么担心皇叔，皇叔真是开心。虽然平日里你总是看我这皇叔不顺眼，但我们终归是亲叔侄。我已经准备好了书信，上报皇上，需要在风沙镇休养三年。这信就由你帮我带回去吧。”段流谦说着，递了一份书信过去。
“三年？”段天明接过书信。
“那圣女要本王立誓，三年内不得进攻西域领，否则她就不给我送解药了。”段流谦说着，又咳了几声，继续说道：“此事就别告诉皇兄了。他日夜操心国事，这些小事就别让他费心了。”
“是，皇叔。侄儿记下了。”段天明说着将书信收入怀中。
“若是皇兄细问，你便说是我的旧疾更严重了，西北虽然不如京城，但人少清静，也是适合养病的。”段流谦又给他倒了一杯，自己杯里的却是一点没动，“若是皇兄还有旁的要问，你就帮皇叔想个主意，找点理由。你也不想皇叔死吧……”
他抬头注视着段天明，嘴角甚至带着些微微的笑意。
段天明先是一个恍惚，“他何时用这种眼光看过我。”立刻便笑了起来，“皇叔说笑了。父皇就只剩下您这么一个兄弟了，侄儿怎么能看着您有事呢。”
“那皇叔就先谢过了。”段流谦说。
窗外细雪飘飘，落在枝叶上慢慢地开始堆积。二人之间忽然变得安静，没有人开口说什么。临近冬日，窗外也变得安静了许多，听不到鸟语虫鸣，唯有那温着酒的炉子会偶尔发出些水沸的声音“咕嘟咕嘟～”，听着让人越觉得孤独，越是给这初雪的日子还添了些寂寞之情。
静默了一会儿，段流谦开口问道，“皇侄纳侧妃的日子定了吗？”
段天明看了看他，“富小姐心之所属，想必皇叔也是明白的。侄儿本也不想强求，奈何身为太子，许多事情皆是身不由己。”他手指搓弄着桌上的酒杯，像是在说，娶的太子妃也并非我所情愿的，何况现在的侧妃，喜欢你是天下皆知的。
他顿了顿，笑着说：“还是皇叔自在，想娶谁便娶谁。”这笑容中不免带着苦涩的羡慕，“从小便是这样，侄儿总是从御书房出来，看着在花园中自在玩耍的皇叔，好不嫉妒。不用上课不用交课业，更是不用挨板子，觉得自己是个没人疼的孩子。”
“所以，你便因此恨上我了？”段流谦半真半假地说道。
“是啊。我真的好恨你。”
二人都有些意外，他竟然能如此直接的将这份“恨”给说了出来。对视了几秒之后，两人同时大笑了出来。
“我记得在南桑最后一次见到富小姐的时候，她似乎变了个模样，也许心境也变了。她对我，不过是和那些少女的痴迷无异，谈不上什么深情。我与你皇婶是天定姻缘，拆不散的。”段流谦笑着说道。
“那皇叔的王妃呢？现在在哪？”这个问题一出，两人的目光都突然变得凌厉，像是互相踩着对方的底线，跨过了这条线，那便是非生即死。
此刻，他们忽然明白了。他们之间是永远不可能和解的，只能是“你不死我便亡”的关系。
段流谦的眼神转向落没，“她不见了。自从在南桑一别，我再也没有见过她，她还身中巨毒，也不知道解是没解。若是她死了～那我该如何是好？”
他说着，又眼泛着浅浅的泪花，只怕连他自己都要信了。
段天明却依然没有信。
“皇叔，侄儿怎么听说洛依依就是去了西域寻解药，她不会就是西域领的新圣女吧！”
段流谦冷哼一声，心里想着，“原来在这里等着呢，看来前面的戏都是白演了。”
“我的王妃，我会不认得吗？若那新圣女真是王妃，她又怎么会给我下药呢。”他说着，又咳了几声，脸色越是苍白。
“皇叔说的是。只是安王妃去了西域的传闻偶有听说，想跟皇叔确认一下罢了。皇叔莫动气。侄儿会派人多多留意皇婶的下落的。”段天明心中自是不信段流谦说的任何一句话的。
他们二人争斗了那么长的时间，从细小的事情到天下，谁又会信谁，谁又敢信谁？
段天明也想知道洛依依是生是死。不论传闻是真是假，他都想确认一下。但是，前些时日进攻西域领的事情刚刚发生，双方的来往变得很是谨慎，这些时日连商人几乎不来了。他想要打探些消息，或者是派人潜入西域领都变得难上加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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