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湄率先打破了两人间的安静，手指轻轻抓揉着膝上的布料说道：“要不……让沅梨来陪我，刚得了天沐关，你军中应当还有许多要事要处理吧？”
梁弈轻咳了声看向别处道：“那丫头扭了脚，不便来照顾你。军中尽是些男子，只能由我亲自照看你了。”
“至于关内之事……有我副将操持，无需忧心。”
姜湄闻言头垂得更低了些，小声嗫道：“可是……你我到底男女有别，有许多事还是多有不便。你手上也有伤，也是不能沾水的，那些洗洗涮涮之事……”
梁弈答道：“那些事自有旁人做，无需你我亲自动手。你只需在此安心养伤，待到伤口长好些，我再带你回关内，景晟也担忧得紧。”
梁弈转头看向姜湄，柔声补充道：“你我难得有机会单独相处，胡大夫说你需得宽心静养几日，我心想我伴着你，你定是欢喜的，于病情有好处。”
姜湄闻言抿唇笑了，抬眼嗔道：“从前我早就想说了，你这人有时真是厚脸皮得紧。”
梁弈看姜湄难得露出了娇媚生动的神情，心湖又被撩拨得乱漪起来，碍着面子又得收着些心花怒放的喜悦，凑近她身畔说道。
“从前我也早想说了，没见过如你这般嘴硬的。你绣的那梅花挨我挨得那样近，莫非还是我会错意了不成？”
姜湄说不过他，只能抿着唇噙着笑偏过了头，初涉情事的两人，便是觉着就这样静静坐着，有一搭没一搭地斗斗嘴，帐中的空气也是芳香清甜的。
梁弈让姜湄靠坐在榻边，献宝一般地端过那碗豆沙玉米羹喂给她喝，他不肯让姜湄自己动手，以低头易牵扯伤口为由，一勺勺地送到她嘴边。
姜湄尝过后，眼中晶亮，问道：“这是你做的？”
梁弈见她喜欢，弯了眉眼，脸上却装作无谓的点了点头，口中劝道：“觉着好喝就多喝些，你太瘦了，适才环过你的腰，竟是没比我手臂粗上多少……”
听着梁弈碎碎的念叨，姜湄觉着口中的豆沙羹更加香甜了。
被梁弈逼着用了半碗多，姜湄撇过头推拒开他又伸过来的羹勺，赧赧道：“最近胃口确实不大好，从前却不是的，我平日里最喜欢吃这些甜汤的。”
梁弈搁下碗，郑重对姜湄说道：“你可知晓你此前病了？”
姜湄有些惊讶，“病了？并没觉着哪里不妥，只是……与你话别那晚一夜未眠，次日头有些痛罢了。”
梁弈执起她垂于身侧的柔荑，放在掌心轻轻摩挲，沉吟道。
“湄儿，胡大夫说你忧思太甚，郁结成疾，此番虽因着受伤放了血解了气血淤阻之困，却难保往后不会再犯。”
“往后我们在一处，有我时时看顾，自是不会让你再涉什么险。只是你心里的险，我却看顾不住。”
“你能否应承我，往后若有什么心结难解，尽管说与我，我若有什么也绝不瞒你。”
“但凡你有什么开心的，不快的，你想要的，你不喜的，你都要告诉我，我只希望你往后能过得舒心畅意，我才能过得舒心畅意，你明白吗？”
姜湄冰雪聪慧，瞬时明白过来自己或是也同生母余氏那时一样，因着过于敏感的心思，而累及了身体。
见梁弈难得极是正经地同她说话，姜湄明白梁弈这是被自己吓怕了，担心她这事事都搁在心里的性子往后会再做出什么他难以预料的事情来。
既是已决定告别过去，敞开心怀接受这份她甚至从前想都不曾敢幻想过的感情，姜湄也真心实意地答道：“好。”
“只是，我也有一事想提前说与你。”
梁弈得了她的诺，正欣喜着，挑了眉看向她。
姜湄咬了咬下唇，踌躇片刻后垂首淡淡说道：“人心是会随时间、境遇、人际而变的，我想得你一诺，若是有朝一日你我之间不再似今时之情，抑或……你心悦于旁人，你需得告知于我。”
“如果我要离开，你亦不能拦我。”
梁弈暗叹了口气，他却不怪姜湄有这种顾虑，如今这世道，便是普通人家亦有一妻一妾的，更何况是他这般尊贵之人。
梁弈松开她的手，凑了上去，用食指抬起她的下颚，姜湄慢慢抬眼，直直撞上他清澈坚定的眼瞳。
“我答应你，你我之间，永远坦诚。”梁弈心中暗道，沅梨扭脚这种事情除外。
“不过”，他话锋一转，“若非遇到你，举国皆以为我不近女色，有龙阳之好，我父王因着我不肯娶亲之事，扰得我不胜其烦。”
“除你之外，我厌恶与任何人触碰，你若是离开我，我可就要断子绝孙了。”
姜湄被他的话逗笑，又夹杂了些羞涩，举起没受伤的那只手轻打了他前胸一下。
“贫嘴。”
梁弈见着姜湄此时双目含嗔，嘴角衔情，原本虚弱苍白的脸颊泛着点点红晕，似笑非笑似怒非怒的娇俏样子，心头又开始剧跳。
他顺势欺身而上，压制着粗重的呼吸去寻那两瓣朱唇。
此刻两人心境已与离别前夜大不相同，那夜一吻包含的情绪极是复杂，却惟独没有羞怯。
如今的两人却是心如鼓擂，持着抱宝怀珍般的小心，姜湄方才拍打梁弈的手抵在他胸前，渐渐攥成了拳。
梁弈觉察到她的紧张，松了她的下颌去握她的手，嘴上却是一刻未停，梁弈对自己无师自通的表现极是满意，胆子也大了起来。
他执着姜湄的手腕，轻轻抵在她身后榻柱上，又用手指轻拨开她的粉拳，探入她的指缝，十指交握。
姜湄脑中开始飘飘然，忆起这些年的际遇，对叶桓曾有过的懵懂的憧憬，曾让她以为男女之情就是这样平淡的，相敬如宾的。
像黎诺安父母那种万里无一的姻缘，她从不曾肖想过。
不想因缘际会之下，竟会与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缠在一起，原来人生也不尽然皆是无趣。
再尝情滋味的姜湄，手上亦用力扣住了梁弈的手背，原来与心悦之人在一起时，可以一扫心上陈垢。
天色在两人互诉衷肠，耳鬓厮磨间暗了下来，梁弈点亮了烛火，躺在地上的席子上与榻上的姜湄相视而笑，两人时不时地聊几句。
今夕何夕，见此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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