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锅中混杂着野菜香味的热气开始升腾时,元武皇帝放下了手中的案卷,站立了起来。
他俯瞰着四周的疆域。
依旧不时有侍从交来从四处传递而来的卷宗。
这虽然是荒芜的边地,然而因为有他的存在,却似乎自然成了大秦王朝的中心。
人最重要的是除了看清别人之外,还能够看清自己。
从开始修行到踏入八境,他见过了无数强大的修行者,见过了无数的奇才,他很清楚和那些天才相比,如果说自己有什么特别的地方,那就是做任何事情都足够专注,足够认真,足够脚踏实地。
修行如此,用兵如此,治国也是如此。
“你知道么?我最看不起你的地方,便是你的天赋太强,以至于治国平天下,原本是件很需要艺术感的事情,然而就因为你的修为太高,却变成了纯粹靠武力便能决定一切的粗鄙事情。你这样的人存在,便始终是最大的威胁。哪怕是你率军击破了韩、赵、魏三朝,然而我大秦王朝却变成了一个只知武的王朝,最为关键的是…你并非王室,对你的狂热崇拜到最后,王室倒为轻,王室又如何治国?所以你一定要死。”
他在心中对着那位“老朋友”慢慢的说了这些话,然后先让随从端来热茶以及一些洗净的野果。
因为他已经感知到,作为交换的另外一半,他的儿子扶苏已经快要到来了。
山下荒野的寂静被马蹄声击碎,一列军队护送着一辆马车在他的视线里越来越近,到达山下。
徐福也出现在了他的身后,看着最终出现在视线里的扶苏皇子,沉默不语。
……
几乎同一时刻。
在巫山的阴面,一条通往秦境内地的江中,一艘看似很寻常的商船在缓缓而行。
然而这商船内里有着诸多阻隔天地元气波动的法阵,自然是为隐匿一些特殊的强大修行者的气息,当然不可能是真正寻常的商船。
一间静室里,一名身上挂着多如繁星的白骨挂饰的黑袍男子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当他双目睁开时,这间静室内里的许多符文自然起了反应,有许多黑气像藤蔓一样蔓延。
这名黑袍男子便是齐斯人,大齐王朝此时修为和威望最高的数名宗师之一。
他睁开双目之后,便摇了摇头,嘴角浮现出一丝嘲讽的笑容,然后他便很自然的站立起来,直接走出这间静室。
他这样的举动,令同船的数名修行者骇然色变。
因为就在他出船舱走上甲板的瞬间,这艘船外的江水里,都有无数黑气像巨大章鱼的触角在蔓延,而他的身影却越来越淡,就像马上要融入某一道黑气中,然后消失。
“您这是?”
一名身穿黄布长袍的修行者忍不住惊声问道。
“这应该是你们自己的家务事未清,倒是害我白费诸多气力。”
齐斯人冷漠的说了这一句。
他的身体留在这名修行者眼中的最后影迹便是一蓬骤然爆开的黑焰。
当齐斯人的身体消失时,这名身穿黄袍的修行者的强烈震惊和不解只是维持了数息的时间。
因为此时的天空突然明亮了起来,甚至驱散了江水之中残留的黑意。
一道明亮的剑光刺破了天空一般,从高空之中飞落下来,甚至不能用陨星来形容,因为这剑光接近的速度,比陨星的速度还要快。
世上只有一个人能快到这样的程度。
一个“杀”字直接吞在这名黄袍修行者的喉咙口。
他很清楚若是自己真的发出杀死船舱内商家小姐的命令,那在自己发令的同时,他便已经被澹台观剑杀死,而且船舱内的修行者也来不及杀死商家小姐。
齐斯人帮助他们押运商家小姐,这是绝密之中的绝密,即便是大秦的军方也不知晓。
尤其知道确切的运送路线的,便只有元武皇帝和皇后两人。
所以澹台观剑能够出现在这里,便和瞬间决意逃离的齐斯人所说的一样,只可能是他们两个人之间出了些问题,是家务事。
也就在这一刹那。
整艘商船的船底传来诡异的震动。
在江水中原本在疾行的商船骤然搁浅。
这里并非暗礁丛生的区域,然而有无数大大小小的墓碑,带着一种强烈的仇恨和阴冷的味道,从水底浮了起来,轻易的将这艘商船托起,卡死。
……
“父皇。”
扶苏走到山道的尽头,看着那名在营帐前等待着自己的男子,深躬身行了一礼。
父子重逢,这本身是很令人激动的时刻,然而不知为何,扶苏喊出这两字之后,却是心头微痛,而且身体似乎越来越沉重,沉重得好像根本无法抬得起身来。
元武安静的等待着扶苏起身,他摆了摆手,整个山巅除了他和徐福、扶苏三人之外,其余所有人全部散去。
山风吹过营帐,猎猎作响,让他平和的声音都有些空旷起来。
“我知道你有话想说,说罢。”
“父皇,您不能受这乌氏祖山不死药,这是阴谋,离间您和母后的阴谋。”扶苏用尽所有的力气,终于抬起头,看着他坚毅的面目说道。
“那我该如何做?”元武淡淡的笑了笑:“不放商家小姐,拒绝提议?抛开这不死药本身,你到底是要商家小姐死还是你自己死?”
扶苏呆了呆,他微张着口,说不出话来。
元武也不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他。
“他不会杀我。”隔了许久的时间,扶苏很诚实的说出了对这个问题本身的回答:“我当然不也想商家大小姐死。”
元武又笑了起来,摇了摇头,“你必须明白一点,从你生在帝王之家开始,你便不是普通人。寻常人考虑的是今天吃什么,明天穿什么,然而帝王之家的人,考虑的是天下,而不是某些人的生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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