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儿见他醒来，转忧为喜，落泪道：“师父，你醒啦？”
顾旸摸摸胸口和右腿，见都敷上了一层布，且胸口敷得尤多。他见那布料与杏儿的衣袖极像，便问道：“是你给我止血？”
“是。”杏儿道，“那位年轻大叔教我的。”
顾旸呼了几口气，竟发觉舒畅了许多，他让杏儿扶着，恰待用左脚支撑，站起身来时，脑袋一阵猛晕，又软倒在地。
杏儿叫道：“师父！”
顾旸用手撑地，想再尝试站起，终是力不能支。
他一口一口喘着，感觉胸腔越发闷了，便强撑着摘下腰间的宝剑与葫芦，还有那只太阳香袋，一并交到杏儿手里。
“杏儿，你叫我师父，我却没教你一招半式。”顾旸转头微笑，“今日就教你一招罢。”
杏儿咬着嘴唇，点点头，摇落下几滴眼泪。
顾旸颤颤地伸出双手，各自留下食指和无名指，构成两个小人的形状。
他两手相对，转过左手，左边的小人便向一旁跑去，右边小人紧随其后。
看看将近，左边小人转过身来，顾旸也在此时收手为拳，双拳向杏儿脸上虚影了一影，给杏儿吓得向后一躲。
另一边，麦卡加拉与众洋军方才运来囚车，费了半天劲，才把拼命挣扎的霍元甲与刘振声塞进铁笼。
霍元甲攀着铁笼，骂声不绝，一面担忧地再向顾旸看去。
只见顾旸的双手又变作那俩小人，左边的小人右脚飞起，向着对手左膝上点了一点，接着翻个筋斗，把左脚劈空踢来，正着右手手背。
那右边小人原地几个踉跄，扑地倒了。
顾旸演示已毕，恰待哈哈大笑，嗓子却已喑哑，笑不出声。
顾旸不知道，远处的囚车中，霍元甲把他的这一番传授都看在了眼里。
“玉环步，鸳鸯腿……中华武学……”
他的心中荡起一股前所未有的震撼。
“走，我带你……见你师娘去。”顾旸拉起杏儿小手，声音低哑，微微一叹，“她正在城外林子里等着呢。我说过，再不会让她等……”
说着说着，他的声音愈发微弱了。
杏儿不知所措，低着头，偷眼瞧着顾旸，只是流泪。
“天……天黑了，好多星星……”
只听顾旸轻轻说道。
他看到那一夜的漫天繁星，他看到蔷薇花落满山岗，他看到月光下的她。
“我终于……找……找到她了……”
顾旸苍白的脸上漾起微笑。
麦卡加拉制住霍元甲师徒后，见二人怔怔地远望，循着二人目光看去时，瞧见了离城门几步之遥的顾旸与杏儿，不知在比划些什么。
“Oh damn！I forgot them！”麦卡加拉叫道，“Drop the gate！”（“该死！我把他们搞忘了！放下闸门！”）
顾旸从昏沉的眼皮底下，看到了那铁闸门如夜幕一般慢慢坠落。
他强自歪身坐起，伸手往杏儿后背猛地一推，紧接着用尽全部力气，纵身向城门外扑去。
城门外，苏见黎在林子里等了许久，不见他出来，便腆着小肚子，摇摇摆摆，走出林子，恰闻“轰”的一声，抬眼望去，却见那城门重重砸落在地。
苏见黎的心也随着这声巨响一揪，正自惊惧时，忽然望见远方城门之下，一高一矮，踉踉跄跄，走来两粒人影。定睛细看，正是顾旸与杏儿。
苏见黎开心地奔跑过去，一把搂住顾旸的脖子，把头倚在他肩上。
“等等，……你受伤了？”
苏见黎突然注意到他的胸口裹着几层衣布，衣布被浸得殷红。
“怎么伤在这里呀……疼么？”苏见黎眼眶微酸，伸手轻抚，却突然发现摸的是自己的另一只手臂。
苏见黎一愣，低下头时，眼前确只有杏儿一人。
她一阵恍惚，把眼睛眨了几眨，却见顾旸仍牵着杏儿，微笑而立。
苏见黎怔住片刻，也忽然笑了。
她低下腰，牵起杏儿的另一只手，转过身来，向着原野尽头走去。走出数步，不觉泪流满面。
远处残阳在山，大地上晕满血色。
奇怪，分明未到黄昏，天边却已日落。
（本书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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