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
陷入黑暗。
谭乐是趴在桌子上疼醒的。
左侧肋骨隐隐的疼着，他抬手压了压，未等几秒，那些疼痛便彻底消失。
他茫然的环顾四周，摸了摸刚刚睡醒时桌子的边角，脑子里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清醒。
这里他已经有十八年没有回来过了。
这里是……
F市重点一中，高一一班的教室。
教室昏暗，看不清前面黑板上写着什么，窗外天色也已经黄昏，可偏偏这会儿连个灯都没开。
他起身去教室的后门开灯，哪知原本教室的四个白炽光灯现在全部歇菜，就留下了个过道灯勉强能亮。
正开着灯，忽的就听身后有人唤他。
“你就是谭乐，对吧。”
那人看起来年岁不大，约摸也就是个高中生的岁数，见谭乐点头，他立马做起了自我介绍。
“我叫孙柊，今年十六。”孙柊圆溜溜的眼珠子转了转，见谭乐还是满脸茫然，索性继续开启了自我介绍，“要是不出意外，我该上高二了。”
“高二的教室在那边那栋楼。”谭乐指了下教室北边的方向，“这里是高一的楼……你来错地方了。”
“可能吧。”孙柊这么说着，却一屁股坐到了田昊泽的桌子上，一边晃着腿一边歪着头看着谭乐问他，“你平时坐这里，那白石平时坐哪儿？”
“你也认识他？”
谭乐再次打量起孙柊，正值青春的小男孩，眼睛里藏不住什么事情，一脑袋乱蓬蓬的短发再配上个圆滚滚的眼睛圆滚滚的鼻头，怎么看怎么可爱。
“认识呀。”孙柊点着头，“就是认识的不久，他没给我什么好脸色看。”
“他才不是那样的。”谭乐笑着说，“他外冷内热，等你和他混熟了，他肯定对你比对谁都都好。”
“你这是没见过什么好人……”孙柊白了他一眼，很快又凑近谭乐问他，“你们两个……真的是那种关系么？真的结了婚了？”
“结婚？”谭乐有些呆滞，他低头看了看课桌，又把视线看向了孙柊身后的黑板，再次低头看见指间的戒指时整个人都惊呆了。
“对啊，都说你和白石结婚了，你们两个，真的结婚了么？”
“两个男人怎么会结婚。”谭乐右手压住左手的无名指，偷偷将戒指藏了起来，“我……我对他没……没那种想法。”
说着，他想将戒指从手上摘下看个仔细，可无论他怎么用力，那个戒指都纹丝不动的卡在无名指上。
三种不同颜色的金属闪耀着独属于自己才有的光芒，他们缠绕在一起，像是某种死生都无法打破的约定。
“好可惜。”孙柊叹着气，从田昊泽的桌子上蹦了下来，转身又坐到了万蕊的位置。
“你人生有什么遗憾么？如果能重来一次的话。”
谭乐听见孙柊问他。
他下意识的摇了下头，却莫名开口说起了自己的遗憾。
“我应该……应该再勇敢一点吧。”
“什么意思？”孙柊眼中尽是茫然，“你很懦弱么？”
“也算不上。”谭乐抓了抓头发，托住腮帮看向白石的座位。
“我上学的时候，总是催眠自己读书才是最重要的，上班的时候总是催眠自己工作才是最重要的……”
他顿住，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有上班的记忆，不过很快便又觉得自己说出口的这些话并没有什么问题。
他好像比现在的年纪大一些，应该已经不是在上高一……或许他其实已经毕业多年参加了工作……
他应该是工作之余来到了市重点一中吧……
他胡思乱想的将自己的想法补充成详实的回答。
“等到最后，我发现可能真正把你放在心里的人，对于你才是最重要的……”
“所以……如果能重来一次的话，我希望我能再勇敢一点。”谭乐眨了下眼睛，再看孙柊的时候多了些坚定，“你说，对吧。”
“对。”孙柊眼珠子转了转，很快肯定了谭乐的答案，“我其实也这么觉得。”
“只是……我可能。”孙柊顿了顿很快又挂上了微笑，“你说，如果你现在很喜欢一个人，你会和他表白么？”
“现在么？”谭乐脑中瞬间出现了白石的模样，他垂眸随手从桌子上拽了本课本翻看起来，“现在的话可能不会吧……”
“如果明天就是世界末日呢？”孙柊继续问他。
“那可能会吧……”谭乐再次犹豫，扣的课本扉页都皱了起来，“我可能会去找他，看他一眼，想尽办法……”
“然后还是不会和他说？”孙柊叹了口气，“也对……对于没有未来的人来说，这种感情也是负担。”
“感情从来都不应该是负担。”谭乐想要反驳他，却找不到任何合适的论点，“如果你真的喜欢谁，你应该告诉他，只是我……”
“咋了，你不一样，你不是碳基生命体。”
孙柊一句话怼的谭乐脸都白了，见他垂着脑袋不说话，孙柊叹了口气继续说着，“我反正是没什么机会了，你要是还能回得去……”
他犹犹豫豫的，好半晌才嘟囔了一句，“那你给我爸说，说……”
“说我卧室抽屉里放了条手链，那是送给我妈的生日礼物，还有抽屉后面我还藏了封信，让他们等到我十八岁生日的时候再拆开看……还有还有。”
“还有就……算了，她……我不想告诉她……”孙柊眼睛红彤彤的却流不下什么眼泪，许久才说了句，“不知道最好，省的成什么负担。”
谭乐瞪大了眼睛，半晌才反应过来孙柊是在跟自己交代事情。
他抓了抓头发，干笑着说，“那个……我不认识你爸……”
孙柊白了他一眼，踢踢踏踏的从座位上起来，甩下一句，“不认识就当没听见过！”
说罢，他踹了脚门就从教室里离开。
谭乐看着他的背影有些茫然，他低头看向翻开的课本。
语文课本。
课本翻开那页是史铁生写下的《我与地坛》……
【一个人，出生了，这就不再是一个可以辩论的问题。】
【而只是上帝交给他的一个事实】
……
【所以死是一件不必急于求成的事，死是一个必然会降临的节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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