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苏大林家。
苏家大哥看着围着院子里的人，估摸着都是来报名的。
远远的小院里头传来声音：“不是我不给名额，而是不壮实的人去了也选不上。那修水渠的活又不是谁都能干，王家庄大队赶工期，慢了要挨罚的！这回人家那要招的都是力气大的，我又做不了主……”
说着苏大林眼尖的看到了狂奔而来的苏国富。
“你站国富身边试试！”苏大林指向红着眼跑过来的苏家大哥：“你看看，光个头就比国富差了多少！”
“咋了国富！”离近了，苏大林才看出苏国富像是哭红了眼，因而紧张道：“家里出啥事了？”
“大林叔，俺不报名了，俺家的兄弟们也不报名。”苏家大哥说话时想到娘说的话，想到小妹的关心，忍不住鼻酸，显得眼睛更红了。
长得跟头牛似的大老爷们哭的跟个小媳妇儿似的眼含着热泪，咋看咋别扭。
“国富啊，你咋了这是！”苏大林一头雾水，修水渠这活虽然累，但这回管饭给钱，算是抢手活，一群人都想着趁着农闲赚不到啥工分的时候去外头赚点呢。
“俺小妹心疼俺们，舍不得俺们当哥哥的走。俺家小妹太疼俺们了！”苏家大哥说这话的时候感动的两眼通红，这下别说是苏大林了，就是围观的人都觉得苏国富脑子不太正常。
小妹舍不得就舍不得呗，能有赚钱的事重要吗？
再说了，你家那小妹到底是舍不得你们离开家吃苦还是怕你们跑远了不好管啊？
“你这、我告诉你，我都，我都没法跟你说……”
苏大林一脸无奈的叹气，老苏家的不去修水渠，家里的粮食能够吃吗？
咋觉着他比老苏家的人还操心呢。
“大林叔，俺先回去了，俺不报名了，俺还要给俺妹子做个木盆洗头呢，俺先走了！”说完苏家大哥一溜烟的跑了。
院子里，一群人沉默了很久，又开始了争执，叫喊声如锅中的沸水一般翻滚的十分热烈，全都是喊着要报名的。
他们想赚钱，他们想给家里人省点口粮，他们以为自己少吃两口，家里人就能多吃两口。
……
时间流逝着不快不慢，过了将近一个月，到了十一月底。
天大亮着，微弱的阳光晒在身上却没有丝毫暖意。冷风刮得格外厉害，空中飘着的不知是落叶还是灰尘，看起来雾蒙蒙的。
“不好了！不好了！”
带着大部队背着柴火、草料下山的苏大林被一道紧张的声音喊住了脚步，跟在苏大林身后的男女老少都十分好奇的探头张望。
远处喊话的是个气喘吁吁满头大汗的陌生小伙子，不知是谁，看样子是帮人传消息回来的。
这在消息落后的时代十分常见。
“谁是苏家庄大队的大队长！昨个下午王家庄修水渠那边挖到了以前打仗时候留下的东西，山体一炸，原本敲出来的山洞也塌了，轰隆隆的倒了一大片，碎石砸到了不少人，救出来的有死有伤，但还是有好多人被压在底下呢。”
那小伙子歇了一口气，又急促道：“压一夜了，公社让我们挨个地方喊劳动力帮忙去救人！”其他大队的也有人去喊。
王家庄距离苏家庄很远，从这走可有五六十里路呢，比去县城还远。
苏大林无意识的吞咽了下口水，随即高声道：“腿脚快的去咱大队挖水渠的地方喊上劳动力，再喊上老高，把牛棚里的牛架上车，马上聚到村口，等会跟我走！”
苏大林心知这回出的不是小事，他很想大声质问：为啥这样危险的东西也不提前说！这都是人命啊！
可理智上他身为一个大队长无比的清楚，乡下平头老百姓谁懂这个，大队长也不懂这个。负责修水渠的都是普通的工人和社员，测量的技术员只是被派来标个线就得忙赶去下一个地方。而探雷器这种东西他们听都没听过，没人能想到鬼子都被打跑这么多年了，他们留下的武器却肆意的被埋葬在看似和平的土地上。不知什么时候就会给活人带来致命的伤害。
“从来都没发生过这样的事……”苏大林一边走一边喃喃自语：“修水渠的地方怎么会有雷呢。”
只是他忘了，他眼中的世界并不大，就这么一个村，一个小小的生产大队。
外面发生过什么事他又怎么会知道呢？
在今天之前，他还以为自己安排困顿的人去谋个赚钱管饭的好事，可现在……
他怕了。
怕亲手记上去的名字，那些活生生的面孔，朝夕相处的社员，会被碎石埋葬在那里，永远回不了家。
苏大林握紧发颤的手，望向身后那或是悲戚或是哭喊的脸：“妇女孩子们守家，劳动力们跟上。”
老苏家的人听到这话手脚冰冷。
“娘啊……！”
苏家的小孩们不懂大人的惊慌。
苏家大人们满眼通红的望向了自个娘和小妹，只差一点，如果不是小妹拦着，如果他们不听劝，这会躺在里头的就会多出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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