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颖龙已经做好了大吵一架的准备，他单手叉腰、气运丹田，没承想对面的人居然这么好说话，咄咄逼人的气势瞬间就塌了一大截。
他张了张嘴，都不知道下句该说什么好了。
骗人这茬儿，还是老伴儿提醒他的，“这到处贴的防诈宣传，说‘网上不认识的让转账全是诈骗’，你是一点儿也没瞧见啊？”
“这……这根本就不是一回事儿！”
梁颖龙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已经犯起了嘀咕，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头，打卤面刚吃了两口，就撂下筷子，就急吼吼地要退钱。
“骗都骗了，还能退给你？算了，99块钱也不多，就当买个教训吧！”老伴儿怕他着急上火，还劝了他一句。
“……我……我考虑一下，你先把钱退给我再说。”梁颖龙到底还是不忘初衷。
“钱已经退回去了，您看一下吧。”
电话对面的小姑娘声音听着有点哑，跟感冒没好利索似的，梁颖龙突然觉得自己跟欺负小孩儿似的。
他看着对话框里对方转回来的99块钱，拇指刚要点，却又觉得没必要，正搁那儿挣扎呢，突然发现对面小姑娘还有话没说完。
“……啊？你说什么？”
“我说，在正式助浴之前，我们会有专人上门，了解老人的基本身体状况以及家里的洗浴条件，不知道您那边什么时间比较方便呢？”
“专人上门？要另收钱吗？”梁颖龙现在异常谨慎。
“不另外收费，这也是助浴服务的一部分，包含在99元里。”
“上门？什么上门啊？”张洁芳不解地小声询问姜小萍。
“光在网上聊就让人掏钱，也不怪人家心里不踏实。上门一趟就不一样了，咱们能当面了解老人的情况，对方见着人了，也能稍微放心点儿。”
姜小萍脑子到底转得快些，自然明白了姜鹤那“专人上门”的真正意图。
“嗯，提前24小时……好的，那您到时候把老人的住址还有联系电话发过来就可以……好，就这样，不打扰您了。”
“……还有黎黄社区那边也把地址跟电话发过来了，说今明两天哪天过去都行。”
张洁芳真心没想到“专人上门”有这么大的用处，她跟那些咨询的人一说，好些原本还迟疑的立马就把地址发了过来，“另外还有好几个是外地的，问咱们能不能去。”
“都哪儿的？”姜小萍好奇地问了一句。
“有苏州的，深圳也有，还有俩武汉的。”
“都够远的，99块钱连一张二等座的火车票都买不着。”姜小萍笑着摇了摇头。
“外地的现在肯定不行，等以后咱们发展发展也未可知呀！”
姜鹤一伸手，把姜小萍跟张洁芳都搂了过来，她目光炯炯地看向梁秀晶，“我们的目标是什么？”
“风投融资、上市分红！”梁秀晶跟张洁芳信誓旦旦地齐声喊道，姜鹤满意地点了点头，而后扭头看向慢了半拍没赶得及的姜小萍。
“洁芳助浴、走向繁荣！”姜小萍急中生智，赶紧补了半句。
“……嗯，听着有点传销的意思，这句不行，再议再议。”
姜鹤嫌弃地摇了摇头，姜小萍自然不服，“哪就传销啊，我觉得挺好的，还押韵呢”，结果梁秀晶也冲她直摆手，就张洁芳一个人站在她这边，给姜小萍打击得够呛。
“正好下午没什么事儿，那我先去梁老爷子还有黎黄社区走一趟。妈，您跟洁芳姨你俩先看看剧本，稍微排练一下，等我回来咱们直接开拍。”
梁颖凤听到敲门声的时候，刚把她爸从床上扶起来坐着，她动作麻利地把围兜给老爷子系好，把切好的一小碗水果跟水果叉都放在老人手边，“您慢慢吃着，我出去看看。”
梁振英却好似没听见似的，吭都不吭一声，埋头吃起了水果，梁颖凤也不在意，反正也是习惯了。
“你是？”梁颖凤拉开门，迟疑地看着站在门外的姜鹤。
“您好，我是洁萍助浴的姜鹤，您应该就是梁振英老人的女儿吧？”
“哎，我是，你……你进来吧。”
趁着姜鹤低头套鞋套，梁颖凤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她的蓝头发。
眼前的女孩儿，不管是岁数、打扮还是模样，都跟梁颖凤之前预想的不大一样，她觉得干助浴这行的跟护工啊保姆之类的应该差不多，都得是四五十岁、五大三粗的那种，这个姜鹤怎么看怎么是个坐办公室的。
梁颖龙是个不着四六的，总爱搞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一个小时前突然打电话跟她说，助浴团队的工作人员一会儿上门了解情况。
“‘助浴’是干什么的？”梁颖凤不解地问了一句。
“就字面意思呗，帮忙洗澡的。咱爸有日子没洗澡了，我正好在网上看见有干这个的，就想着让他们给爸洗个澡。
“洗澡是好事儿，不过这‘助浴’靠不靠谱啊？”
“试试呗，反正是洗完了再给钱。我稍微晚点到……那个，姐，你先跟她聊着，摸摸她的底。”
“你喝点什么？”梁颖凤俨然把姜鹤当成了客人招待。
姜鹤冲她连连摆手，直接从包里掏出两张调查表递了过去，梁颖凤本来还觉得姜鹤这么年轻漂亮一小姑娘，搞什么“助浴”纯是忽悠，不过一看那表，心里倒是一下子踏实了不少。
姜鹤刚要开口，却突然听到有门铃声，梁颖凤突然重重地叹了口气，径直起身往半掩着门的里屋走，姜鹤也下意识地跟着她走了进去。
“我渴了。”坐在床上的梁振英看见闺女进来，也没松开按呼叫铃的手指头。
“我这不是进来了吗？你别按了，这动静吵得我头疼！”
梁颖凤虽然语气不善，却还是体贴地把带着吸管的保温杯送到了老人的嘴边。
“你是谁？”梁振英喝了两口水，突然注意到姜鹤。
“爷爷，您好，我是洁萍助浴的工作人员！”
姜鹤稍微提高了一点调门儿，梁秀晶的耳朵有点儿不好，她下意识地就这么做了。
“我没聋！”梁振英脾气极冲地冲了姜鹤吼了一句，姜鹤顿时尴尬得耳朵通红，连叠声地道歉。
“别在意啊，我爸跟谁都没个好脸儿，我也一样，除了他的大好儿。”
梁颖凤自嘲地笑了笑，顺手抽了张纸巾擦掉老人下巴上的水，“这可是颖龙特意找来帮你洗澡的，对人小姑娘客气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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