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空青走进佛堂，盘腿坐在老僧对面。
“我想回去。”
老和尚没有说话，静静地望着他。
安静的佛堂里，何空青停顿了几十秒钟，看到老和尚没有说话，松弛了自己的身体。
“我这一生刚刚有了起色，就遭遇如此磨难。”
“我不知是什么原因。”
“但我真的想回去，我有必须回去的理由，我有想见到的人，有想陪伴的人。”
“我连分别都没有做，如果一直留在这里，我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
“但我会后悔一生。”
他的话语很诚恳，老和尚还是没有说话。
就那样静静地看着他。
何空青最终放弃了自己的骄傲，跪拜在地上，将自己的身体贴在地板上。
虔诚的声音响彻在佛堂中。
“大师，求您帮帮我。”
“我真的想离开这里，想回去。”
这一次，沉默了许久。
佛堂里久久未发出声音。
外面的天已经暗了下来，夜色笼罩了天地。
供奉在佛前的香烛无声的燃烧着，缭绕的祭烟飘浮在空气中。
天地间似乎都安静了。
最终，一声沉沉的叹息声响起：
“阿弥陀佛。”
“可以帮你回去。”
“但你必须侍奉我佛。”
“并且侍奉期限不可知。”
“你可答应？”
这段询问的话语响彻在何空青耳边。
他的内心早已经没有往日的悸动。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很不甘心，但却不得不接受。
“我答应。”
最终，如同泰山一般重的三个字从他的口中吐出。
“去吧。”
“谢大师。”
何空青缓缓起身离开了佛堂。
站在佛堂门口，他站立了很久，然后起身朝着寒山寺外面走去，又站立了许久。
最终，他才返回寺院内。
“剃度。”
“赐僧衣。”
寒山寺，从此多了一位少年小僧人。
负责砍柴挑水，也念经书。
躁动的心一直都存在。
但是想要离开这里，能做得只有静心安心。
一个月的时候，何空青还会每日去往佛堂外，去往寒山寺门口。
老僧交代过所有人，他如果想要离去，不用阻拦。
来去自由。
但需要阻拦吗？
不需要。
何空青不敢离去，就这样他开始日复一日地生活。
起床。
砍柴。
吃斋饭。
诵经。
吃饭。
劳力。
诵经。
洗漱。
入睡。
周而复始。
半年过去了，时间再也没有重置。
但每天过的日子就像是重置的生活。
何空青不着急了，心静了。
半年都等了，还害怕什么？
何况，着急有什么用？
冬天到了，姑苏城虽然没有大雪，但是依旧有天寒地冻。
感受着不一样的冬季。
身穿厚僧衣的何空青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似乎在想念晋西的大雪，想念她们穿得暖不暖吧。
春天来了，万物开始复苏了，何空青扫着院落，感觉到春风的吹拂。
他想起了白云观的立春之日，想起了孔焕生。
也不知道他身体怎么样了。
夏天来了，姑苏城的夏日湿热无比。
何空青听着蝉鸣，想到了2010年的夏日，自己刚刚遇到了苏竹，遇到了柳月月，打败了李毅。
一切恍若昨天，却又恍若隔世。
秋天来了，落叶飘黄。
院子里的落叶扫了又扫，香客也多了许多。
少年僧人已经不会站在寺院门口发呆了，但他依旧记得那年秋天，他在沪上与一头狮子相遇。
冬天又来了。
一年又过去了。
新年来了。
远处的爆竹声很动听。
但还是没有家里的爆竹声好听。
何空青诵着经文，闭着眼睛，不去看灿烂的夜空。
日复一日。
年复一日。
他十八岁了。
成年了。
老僧出现在他的面前，问出了这么多年的第一个问题。
“你还想那些人吗？”
“想。”
“那你继续扫地吧。”
他二十岁了。
二十五岁了。
三十岁了。
“你还想那些人吗？”
这是这么多年来，老僧第二次问他这个问题。
何空青回头望了一眼老僧，不说话，只是他的脸色苍白。
老僧沉默不语，转身离开。
三十一岁。
寒山寺最有天赋，被老僧寄予厚望的何空青病倒了。
一病不起。
瘫在床上，查不出任何病因，但时日不多。
他的目光一直看着北方，靠在病床上，喝着其他僧人熬制的米粥。
“你还想那些人吗？”
这是老僧第三次问他这个问题。
何空青没有像第一次那样说想。
也没有像第二次那样不做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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