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翻，被翻开的不仅仅是一本简单的相册，还有楚云善脑中那些不曾忘却的记忆。
相册中的照片全是按时间顺序摆放的，前面几页中没有池秋影，楚云善说这些都是比池秋影更早到福利院来的孩子。慕柳认真听着，也认真看着这些照片。
前几页没看到想看的人，慕柳并未着急，动作依旧不紧不慢，楚云善站在旁边也跟着看，慕柳放下相册先去搬椅子说让楚云善坐下。
楚云善看着慕柳的动作笑了笑，把相册往后翻了一页，说：“来，孩子，阿影的相片就在这一页。”
正拿着椅子的慕柳一听这话，速度就变得更快了，三步并作两步走了过来。
她的内心远没有她表现出来的这样平静。
楚云善坐在椅子上，伸手指着相册说：“阿影在这里。”
院里的每个孩子第一张照片都是单人照，就和这些日常照片放在一起。
慕柳的视线已经固定在了那张照片上。
其实不用楚云善多说，慕柳也能看出来这是池秋影。
和她记忆中的不太一样，但样貌，还是她妹妹的样貌。
照片上是一个小小的孩子，一个看起来面无生机毫无活力瘦弱不堪的孩子。
照片是冬天拍的，孩子穿着厚厚的冬衣坐在小凳子上，双手放在身侧，手上带着手套，全身上下都包裹着，只有一张脸在镜头前是露出来的，面色阴郁麻木，眼神中没有丝毫光芒。
像是一根已经枯了的树枝。
慕柳颤着指尖轻抚上这张照片。
楚云善说这是池秋影到福利院的第二天拍的。那时候她刚从秀城把这孩子带回来，这孩子防备心很重，在院里拒绝和她以外的任何人沟通。
照片上有日期。
这是慕柳跟着慕老爷子回慕家的几个月之后。
慕柳记得池秋影小时候长什么样子。她刚到慕家的时候，每天做得最多的事情就是把自己关在房中画画，画的都是同一个人，画好了就藏起来，那个时候她的画也不给任何人看。
最早看到那些画的人是陈雅，那都是跟在小小的慕柳身边陪伴了有三四个月之后，慕柳才勉强愿意让她看一眼。
慕柳离开暖阳孤儿院的时候被那院长威胁了一番，小小她心中没有很快又返回孤儿院的想法，怕她回去让院长不开心会对她妹妹怎么样。她以为她听院长的话，乖乖跟着买家走，她妹妹就会平安。
但她离开妹妹身边又很想念妹妹，只能每天画着妹妹的画像，她画了也不敢给任何人看，在那时候的她的认知里，身边这些人都不是好人，如果让这些人看到她的妹妹，可能会对她妹妹不利。
那个时候的慕柳对所有人的防备心也很重，即便是有着天才心理医生之称的陈雅，也是花了好几个月时间才取得了慕柳的信任。
看到那些画的时候，陈雅就知道，她和这孩子的沟通可以开始了。陪伴和沟通很有效果，慕柳把一切事情都说了出来，慕老爷子震怒又心疼，小小的慕柳哭着求爷爷带她回去找妹妹。
就是那第二天，慕老爷子就带着慕柳又回暖阳孤儿院去了。
可惜，已经晚了。
此时，慕柳的眼中只有这张小小的照片，这就是……和她分别几个月之后她心爱的妹妹的模样。
短短几个月时间，她的妹妹已经已经完完全全变了个样。
她心爱的妹妹在遇到院长妈妈之前的那几个月，究竟是怎么过来的？
原来……这就是她妹妹后来的样子。
原来，她一直想象不出来的她妹妹的模样，是这样的。
慕柳心痛如绞。
可这一页的照片上还少了一个池秋影讲述中的人。
没有白落。
慕柳不太记得白落长什么样子了，但应该不是这些照片上的任何一个模样，而且，这一页的单人照片只有池秋影一个人的，如果白落是和她一起来到福利院的，那应该还会有白落的照片。
福利院中这些孩子，不管是什么原因离开了，院里的老师也不会把他们的照片丢掉。
所以，就是没有白落。
池秋影在慕柳面前对童年的讲述并不多，提到白落也只提起过给白落上坟的事情。
慕柳当时就觉得有些奇怪。
现在更觉得奇怪。
白落，难道是到了福利院连一张照片都没留下就去了吗？
这不太可能，只要到了福利院中的孩子，院里一定会记录下来。
那就是，白落还没坚持到福利院就已经离世了。
慕柳突然出声询问：“院长妈妈，小影说她当年遇到您的时候，她是和另一个孩子一起的，您还记得吗？”
楚云善正恍惚回忆着往事，听慕柳这样问，她就回答：“还有那个叫白落的孩子，就是年前你和阿影一起去墓地看望的那孩子，他和阿影一起的，不过我见到他们的时候，那个叫白落的孩子已经死了。”
已经……
死了……
这几个字狠狠砸进了慕柳心中。
她的妹妹，是一个人经历了同伴的死亡。
楚云善叹息一声又说：“另一个孩子那时受了伤，阿影说是被火烧伤的，我遇到他们的时候，叫白落的那个孩子一条腿已经完全溃烂了，人已经死去多时了。阿影跟我说，她的同伴已经死了有两天了。”
“阿影这孩子啊，从小就特别特别聪明。”
楚云善还不忘夸奖池秋影一句，又接着往下说。
“别看她那时候人小，说话的时候条理倒是清晰得很，她说她的同伴已经两天没有呼吸了。另一个孩子那时候已经不在了，要带回兰城来不太方便，我当时就想把另一个孩子葬在当地，然后带阿影回福利院。”
说到这儿楚云善笑着摇了摇头，语气有些无奈：“但阿影一听说不带她的同伴一起，她就不愿意和我一起离开，她让我帮她安置好同伴，她自己怎么样都可以，最后那个叫白落的孩子是在秀城火化了之后，阿影一路捧着骨灰回来的。”
“说起来，也是我和阿影这孩子有缘分，那一年要不去了朋友家，想着和老朋友一起想去学生时代常去的山上看看，我也遇不上阿影，那时那个雪下得……到处是一片白茫茫的，阿影和她的同伴就躲在一个小山洞里……秀城的冬天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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