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山雨不是江湖，小人物有小人物的死法。”
“绿烟枪走的早，当时少家主还没继位呢，肺痨嘛，咳着咳着就死了。”
“猪狗前些年走镖让山贼杀了，还是少家主帮忙给报的仇，羊头被自家头羊撞断了腰，估计是瘫在床上活着啥没意思，也就没活两年。”
“头两年吧，王婶先王蛋叔一步，没了王婶，王蛋叔自己照顾那个烤鸭摊没啥意思，整日里唉声叹气的，没多久也就跟着走了。”
“这些人里也就老林北算是好走，您当时不给他那小孙子赐了么？现在一晃眼都已经三品大修士了。”
“小仙凡一人得道，老林家自然跟着鸡犬升天，都去了天一道宗，只是可惜了老林北那个牛杂馆。”
“修行好啊，修行了有出息，那小家伙鬼精鬼精的，别人都叫我老鼠，就他叫我耗子鼠，啧啧，肯定能有大出息。”
“说不准我临死的时候啊，还能看到小仙凡衣锦还乡的那一天...”
老鼠说这话的时候，伍是狗在他身上感知到了轻微的灵气波动，显然也是踏入了修行之路，只是过于稀薄，看样子此生都无望一品了。
老鼠的话让伍是狗沉默了好久，缓了好半晌才再度开口问道。
“老烟呢？”
当然了，这个老烟自然指的不是烟月娆，而是当初那个和他一起躲在城隍路墙角抽旱烟的老力工·烟尘客。
“死了，征天，一辈子就留了个烟杆，给了少家主。”老鼠摇摇头，语气很是平淡，似乎是见惯了生死。
想来也是。
老鼠的这一生注定悲剧，毕竟是流氓地痞出身，愿意和他说话的也就只有伍是狗他们这帮孤独到老掉牙的东西。
那时候的老鼠二十七、八，正值壮年，身边朋友却都是些七老八十的朋友，眼下一晃眼都奔着四十去了，总不能是那几个老家伙送他。
眼下当年伍是狗他们那一帮老伙计，能喘气儿的估计也就剩下老鼠一人。
听完老鼠的话，伍是狗迟缓的抬起头，茫然的四处张望，似乎想从眼前的灯红酒绿之中找到一丝当年的影子。
修行无岁月，但陆续凋零的落叶仍旧在正值壮年的脸上写满了茫然与迟暮。
在这一刻，伍是狗突然怀疑起了修行的意义。
长生...也仍旧逃不过举目无亲的结局么？
若干年后，自己会不会也如同江湖上那些个老祖，整日里清心寡欲，闭门不出，感情淡漠至极。
视仁会有儿子，儿子会有孙子，孙子会有重孙，重孙会有玄孙，子子孙孙无穷匮也，终究会有自己认不全的那一天。
所谓超脱，究竟指的是什么？
是指超脱出天地的限制，还是指超脱出生死离别的困境。
坦白说，伍是狗对于永生无感，相较于永生，他更倾向于和家人一起快快乐乐的活过一辈子。
至于寿命这个东西嘛...多一点也好，更加快乐嘛，但是他又怕太多了孤单。
反正就伍是狗来说，他感觉一万年对他来说刚刚好，不会什么都没体验完就早早的死了，也不会因为活的太长而感到无聊寂寞。
老友接连逝去，伍是狗也没了在这边待下去的想法，伸手拍了拍老鼠的肩膀，身后隐隐有气运翻涌，一闪而逝。
“给你个任务。”
“您说。”老鼠一愣，紧接着点了点头。
在老鼠凝重的注视下，伍是狗的身影在渐而消散，只在空中留下一句。
“若有腾飞日，好顾身后人。”
老鼠呆呆的站在原地，细细琢磨了两遍伍是狗说过的话，最终对着天空大声呐喊道。
“爷！您走就走，把我钱袋留下啊！晚上没钱吃饭了！”
只可惜回应他的只有耳边呼啸而过的风，与地上意思奔腾的土，在场所有人商贩都对他投来了怜悯目光。
真可怜，遇到个问霸王路的，看样子还跟着赔了点。
........
伍是狗离开城隍路后，紧接着便出现在了伍家上空，只不过没有降下，只是默默俯视着身下的一切。
家族广场上，征天营与伍家的弟子已经开始了新一轮的修行，只不过双方修行间的强度不可日语。
可以注意到的是，伍家的弟子时不时会对征天营那边投去崇拜的目光。
江淳像个睡过头的蠢蛋，用斗笠遮住脑袋，在阴凉下呼呼大睡。
看着熟睡的江淳，伍是狗心中百般不是滋味，时至今日他还是没有完全接受御无双身死的事实。
那个大大咧咧活像个汉子的铜钱丫头，明明离开时还能听到她那爽朗的大笑之声，音容笑貌犹在眼前。
但细来想想，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都无法重新想象出对方当初的模样。
就好像友人的失去带走了一部分记忆，生离死别之事，最让人痛彻心扉的并不是失去的一瞬。
而是曾经视若珍宝的友人从你脑海之中一点一滴变得模糊，最终形同陌路。
哪怕天底下最像的画像摆在眼前，放眼望去，看向那挚友心中仍是徒有一片陌生的荒凉。
漫长的潮湿侵入心扉，让曾经那颗热切的心愈发冰冷。
当初玩闹的一幕幕犹在眼前，只是记忆中的人脸愈发模糊。
或许在漫长未来中的某一个瞬间，伍是狗才会骤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彻底失去了这位曾经的友人。
想着，伍是狗将目光放到了江淳身旁摆弄着五帝钱的御萍儿，嘴角扬起一个温暖的角度。
忘记可能是迟早的问题，但至少不是现在，现在他心中的铜钱丫头，无比珍贵。
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御萍儿身前，在小丫头好奇的目光中比出一个噤声的手势。
从那威力大到足以开天辟地的‘棋盘’之上取出一枚棋子，轻轻放在小丫头掌心。
伸手指了指一旁呼呼大睡的江淳，再度比了一个噤声手势，身形徐徐消散。
御萍儿低头看了看手中的棋子，却惊奇的发现那枚大道盈白之色的棋子已然消失不见。
然后...
“爹爹！刚刚狗爷爷给了人家一颗白白！但是被人家弄丢掉了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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