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虎蹲在薛诚冰冷的尸体旁，久久不语，枯瘦的脸颊看不见任何表情……
对于这个亲如骨肉的徒儿，徐虎除了恨意，更多的是惋惜……
如果薛诚的性子不那么偏执，如果他能理解师父的良苦用心，如果他也对若师若父的徐虎报以绝对的信任…
那么，他是不是就不会走向这条长达十四年的不归路了呢？
只可惜，这世上没有如果…
良久，徐虎才缓缓起身，冰冷的语气中听不出任何情绪：“是谁干的？”
燕瑜一怔，似是揣测徐虎语态间的深意，心下有些为难：“徐老……”
这时，帮众里有人站了出来，义愤填膺地嚷嚷道：“是一个红头发的小子！老帮主，您一定要替咱们黑虎帮报仇雪恨啊！”
徐虎别过头，面向那人，眉间微蹙，探出手掌，竟隔空着数丈的距离将那人抓取过来，拉到身前……
擒龙手……燕瑜心神一颤，徐老如此深厚的内力，似乎不虚当年。
“我没问你。”徐虎说着，一个大耳帖子将那人扇得七荤八素，随手扔到一旁，转而望向燕瑜……
“徐老……”燕瑜愕然，犹豫半晌也说不出话来，心里泛起一股强烈的不安……
毕竟徐虎成名的时候，燕瑜年龄尚小，对徐虎的为人处世知之甚少，只知道他是一个声名赫赫的侠之大者。
鬼知道经历了这十四年的消沉，徐虎是不是已经性情大变，会不会因为薛诚的死而大动干戈…如果他执意要为薛诚报仇，只怕又会是一场血雨腥风。
“他叫明曜，是当今海都王的挚友……”燕瑜想了想，如实相告，但还是不忘劝慰道：“徐老，我理解您的心情，但看在……”
“干得好。”徐虎的声音仍旧平静。
“Σ(°Д°;……嗯？？？”燕瑜愣住了，显然是没有反应过来。
徐虎凶悍的脸上难得露出平和的笑意，喃喃自语道：“真想亲眼见一见此等旷古烁今的绝世高手啊…如果没瞎就好了。”
徐虎的这句话尾音拖得很长，显得有些嘶哑，遗憾中又透着深埋于心的牵挂…
其实他更想亲眼见一见的人，是多年未见的女儿和故友那个已经成长为海都王的儿子。
燕瑜看着站在雪中黑压压一片的黑虎帮众人，说：“徐老，听闻你还活着的消息后，黑虎帮陆陆续续来了许多人，似乎都想见一见您。”
“……是吗？”徐虎敛起脸上那忧郁而沉重的神色，将玄铁剑背于身后，说：“那我们出去看看吧。”
徐虎说罢，大步流星地朝花园广场走去，所过之处，人们纷纷让开了一条道路，气场之强大，仿佛令周遭的空气都变得凝固了几分……
众人聚焦在他身上的目光中充满了敬畏：传说中的南国第一侠客、黑虎帮的灵魂图腾……果真百闻不如一见！
虽已是个年过半百的瞎眼老头，但仍旧帅到炸裂！
花园广场，傲骨铮铮的徐虎站在数百帮众的面前，黑缎下的双目似乎带有审判性的徐徐扫视着众人，雪中的众人仿佛感觉到有一股如刀子般锐利的寒意涌上心头，紧张得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良久，徐虎缓缓开口道：“薛诚已死，各位聚集在此处是何用意？”
有人朗声应道：“帮主虽已不在，但老帮主如今重出江湖，风采不减当年，当引领着我们重铸黑虎帮往昔的辉煌！”
有人随之附和：“老帮主在，黑虎帮便在！老帮主侠义不灭，黑虎帮灵魂永存！”
“…是吗？”徐虎冷笑一下，声音虽然压着，但仍然近乎吼叫：
“我怎么觉得，黑虎帮已经死在了十四年前，死在了薛诚沾满鲜血的手上，死在了当今百姓的唾弃声下，死在了在场所有人的不仁不义之中！”
闻言，所有人都惭愧地垂下了脑袋……
虽然在场的许多人仍良知尚存，但不管出于什么原因，这十四年间，他们都已成了助纣为虐的帮凶，这是不争的事实，由不得他们为自己辩解。
徐虎：“十四年前跟过我的老人有没有？站出来。”
人群中传来了一阵骚乱，很快便有人陆陆续续地从中走了出来，在人群的最前头整整齐齐的站成了两排，人数竟多达七八十人……
当年的徐虎惯以军队的形式治理帮会，薛诚继任后，这个良好的习惯也流传了下来，因此黑虎帮纪律严明，服从性好，凝聚力这一块更是没的说。
只可惜上梁不正下梁歪，十四年后的今天，帮众空有庄严的架子，步子却是走向了歪路。
“报上名来！”徐虎走到队伍的第一个人的跟前停下…
“清风堂，韩玉飞！”那人抬头挺胸，近乎吼叫。
徐虎脑袋微垂，似是在思索。嗯，这人认识……随即重重的一巴掌扇在那人的脸上！
巨大的力量直接将那人扇得倒在地上，然下一秒又像一个弹簧似的迅速的爬了起来，脸上留下了一个通红的掌印，嘴角也溢出了鲜血……
硬生生的挨了一巴掌，他似乎站得更直了！
可徐虎却没有多看他一眼，神情漠然地走到了下一个人的面前……
“洪顺堂，邓贺秋！”第二个人说。
嗯，有点印象……徐虎点点头，“啪”的一声，又是重重的一巴掌！
第三个…
第四个…
第五个…
徐虎足足扇了76记耳光！
他收回的手掌掌心已经皮开肉绽，鲜血源源不止的滴落在地上的白雪上，显得格外的烂漫……
徐虎背过身去，眼底忽然暗潮涌动，泪水逐渐浸湿了缠眼的黑缎……
自从20年前妻子死在他的怀里，他流下那次自毁双眼的血泪之后，他是第一次知道，原来瞎子也会流泪。
徐虎攥紧鲜血淋漓的手掌，似乎想让钻心的疼痛更深刻一些，良久，他麻木地苦笑了起来，一字一顿地说道：
“我在惩罚你们的同时，又何尝不是在惩罚我自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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