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州，山源镇。
“饴糖——新鲜的饴糖嘞——”
苏青青颠簸摇晃了一路，直打瞌睡，刚进车厢里眯了不到一会，就被路口的叫卖声闹醒了。
“是到了么？”纤细白皙的手将门帘小小掀起一角，睡眼惺忪的少女揉了揉眼睛向外望去。
山源地处凉州北部，是周围十几个村庄、皇庄的交界处，是凉州北部较为繁华的县镇。临近一年一度山源秋收后的首次大集，原本繁华的街道上行人更甚，虽明日才有开集，但今日宽窄巷子里便多了许多行人，连牛车和马车的数量也多了起来，多是提前来赴集的百姓。此等热闹的景象难得一见，就连路上小贩都更卖力地吆喝起来，整条街道叫卖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肖慕言回头，瞥见身后的少女睡得一脸迷糊，不禁莞尔：“你醒了？”
“嗯。”苏青青扶着门框，掀了门帘小心地走出来，一屁股坐在青年身边：“阿娘还睡着呢，怕是一路颠簸有些累了。”
闻言，肖慕言四处看了看，瞧见前头有一家挂着酒旗的客栈，抬手用马鞭指了指，道：“前面有家客栈，咱们先住店吧，你和阿娘修整一下，晚些咱们出去看看在哪摆摊好些。”
“嗯。”苏青青应声，跟着肖慕言驱赶着马车停在客栈门前，肖慕言还未拉稳缰绳，门口等候的小厮就热情地迎了上来，殷勤地接过了肖慕言手中的将神，满脸堆笑询问二人：“客官，您们打尖儿还是住店啊？”
苏青青忍俊不禁，好家伙，这不是电视剧里的客栈小厮经典台词么，艺术来源于生活啊，没想到居然真是这么喊的。
“住店。”肖慕言跳下马车，从门帘后面摸出一张垫脚的小椅子放在苏青青那边的地上，然后扶着她下了车。苏青青将门帘掀起一角，朝里头的惢娘甜甜地唤了一声：“阿娘，醒一醒，咱们到了。”
惢娘撑着头半倚在软座上，眉心微蹙，睫毛轻轻扇动了两下，醒转过来：“到了？”
扶着惢娘稳当地下了车，肖慕言挎着包袱，从车里取出装有澡豆的木匣子，让小厮牵着马车下去了。如果苏青青没有记错，客栈里的小厮会将客人的车套取下来，然后牵着马饮水、吃草，走的时候会再给客人套上，所以不用担心马儿无人照料，这或许就是最早的酒店服务吧。
苏青青搀着惢娘的手进了客栈大门，一个体型偏胖、身着锦衣的中年男人迎了上来，看起来应该是客栈的掌柜：“欢迎光临平福客栈，客官，您几位？”
苏青青抿了抿唇，对掌柜道：“掌柜的，你们这还有空房么？”
掌柜搓了搓粗糙的手掌，见三人衣着精致，但用料确是稀松平常的布料，一时间抓不准几人的来头，言语之间透露着几分迟疑，看起来不是很热情：“咱们平福客栈是方圆五十里最大的客栈，主打的就是一个宾至如归，给顾客如家一般的感受。”他顿了顿，观察着三人的脸色，道：“只是，明日是山源大集，客流不是一般的多，咱们这许多房间都被定完了，只剩几间上房，您看看要几间……？”
惢娘微微蹙眉，她张了张嘴刚想说什么，肖慕言却先开了口：“要两间带窗户的上房。”
“得嘞！”听闻是有钱的主儿，掌柜的前倨后恭，喜笑颜开，弯着腰引三人上楼，道：“客官您楼上请，上房两间——！”
苏青青嘴角轻轻扯了扯，有些许尴尬——不愧是生意人啊，这小脸抹的可真快呀，果然果然，艺术来源于生活。
一边咂舌，三人跟着掌柜的上了楼。平福客栈有双层，规模不小，是砖木结构的建筑，许是凉州人尚黑色，这里的木料和肖家东厢一样斗刷了黑色的大漆，房檐上还垂挂了许多半遮的细竹帘，看起来庄重古朴又不失风雅。掌柜的将三人引到二层靠内的两间客房前，讪笑道：“客官，这是天字丙、丁号房，这两日供您下榻。若有什么需求，您尽管提就是了。”
苏青青点点头，对掌柜的道：“掌柜的，送些你们店里特色的吃食上来吧，我们舟车劳顿，若是有汤汤水水的就更好了。”
“没问题，我这就去吩咐厨房给您做！”掌柜的颔首，鞠了一躬，连忙往楼下去了。
惢娘微微叹了口气，道：“先进屋吧。”
惢娘进了丁字号房，肖慕言将惢娘的包袱和箱子放在了桌上，苏青青将桌上倒扣的茶杯翻过来，给大家倒了茶，招呼道：“喝点水吧，这一路大家也辛苦了。”
惢娘坐定，有些疑惑道：“方才那掌柜明明就是看人下菜碟，言儿，咱们为何还要买下这里的上房？”
肖慕言浅浅一笑，将茶杯往惢娘那里推了推，然后又端起一杯给了苏青青，笑道：“阿娘，商贾不都是如此么，换一家店也是一样的。这掌柜的也并未说些无礼的话，咱们不计较了吧。”
惢娘叹了口气，道：“唉，也是。这个世道有银子才是行得通路的，如若咱们没有银子，怕是要受他奚落啊。”惢娘顿了顿，“不过，这两间上房可不便宜，咱们只是出来玩儿，要住这么好的么？”
“既然是出来玩，就不要怕花银子嘛。”苏青青饮了口茶，一手拍了拍木匣子，道：“再说了，不就是两间上房的钱么？这箱子好东西卖出去，咱们连明年过年的钱都挣了，还在乎现在这一星半点儿的？”
“唉，你啊！”惢娘摇摇头，无奈道：“傻孩子，钱要挣也要攒，可不能大手大脚的，知道么？”
苏青青打了个哈哈，道：“阿娘这话说的不对，人活一世不过数十载，图的就应该是舒心快乐，何必在乎这一时的得失呢？若是不能随心，等到垂垂老矣回首过去，恐怕徒留遗憾了不是？”
听了她的大道理，惢娘望着苏青青真挚的神情，眼神忽然有些复杂。
“……青儿，莫非，你念过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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