棉签上还沾着血，头发连着毛囊被取走。
洛安林说那是家里的医院，安全性、私密性都有保障，只需要等待两天，便能拿到鉴定结果。
棉签塞进口袋，不敢直视安婉如期待的双眸，安宁嘴里含糊地道别，匆忙离开。
对方充满希冀的眼神像火一样，烧得他浑身滚烫。
“对不起、对不起，没事吧？”
安宁和人撞了个满怀，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缴费处。女子交完钱，一转身便撞进了他的怀里。
“没事。”随意摆摆手，打算离开。
“安大师！”
随着一声轻呼，安宁停下脚步。
方才和他撞上的女子身材娇小瘦弱，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手里还拿着缴费收据，正满脸惊喜地看着他。
见人没吭声，女子赶忙拉下口罩，“我是林娇，在76号公馆的时候见过，当时……还没好好感谢您。”
正面相对，安宁明白，生意上门了。
女子和他有过一面之缘，在76号公馆时，化妆组的员工们像打了鸡血的花蝴蝶一样，哪怕忙得满头大汗，依旧妆容精致，身上带香。林娇正是其中一员，负责帮群演化妆。
现在的她，早已不复当时的精气神。
因着前来就诊的关系，没有化妆，口罩拉到下巴，可以看到她脸色发青，眼底血丝密布，怎么看都和健康二字无缘。
“不到两个月，把自己搞得印堂发黑，乌云罩顶。得罪人了？”
林娇闻言，偶遇大师的惊喜彻底消散。
最近工作不顺，健康挂红灯，连本应跟组去帝京的机会都丢了。本想着去哪座庙里拜拜，此刻遇到安宁，再听他话里的意思，自己最近遇到的事，看来并不寻常。
安宁在门口的地毯上跺了跺脚，剑眉挑起。
“挺特别的，地毯下面贴符咒。”
林娇笑着解释，“我一个人住，家里人不放心，特地去庙里求的符。说是保平安，驱邪招财，让我一定要听大师的，贴在经常出入的地方。贴在门上怕被吹走，于是就买了块地毯盖着。”
“真能保平安你还需要去医院？”
一把揭下符箓，不见有什么动作，符纸突地自燃起来。
拿起桌上的空水杯，将燃着的符纸往里一丢。
林娇在安宁的示意下向里看去，杯子里的符纸早已化为一滩粘稠黑水，恶臭扑鼻而来。
“呕——”实在是太臭了，林娇无法控制地发出一声干呕，“这是什么东西？也太臭了！”
“霉运符。”黄纸覆盖杯口，臭味顿时不再弥漫，“等下拿去烧了。”
安大师怕不是糊涂了，陶瓷杯本来就是高温烧制而成，说是打碎还差不多。
看出林娇的疑惑，“能烧，放心。”
见人还是呆愣愣的，想到方才得知的信息，安宁叹气。
“家里没问题，除了这张符。76号公馆中的阴气、煞气催化了霉运符的效果。”
“不会的，爸妈他们肯定被人骗了，这个符还是我弟小升初的那个暑假带过来的。说是怕快递太暴力，给弄坏了。”
提到弟弟，林娇突然噤声。
听到母亲再次怀孕，独属于她的爱即将被分散出去，年仅十岁的她十分抗拒，哭过闹过，依旧于事无补。
反倒是听父母长辈们话里的意思，有个弟弟以后当他的小跟班，长大以后姐弟二人互相帮扶，遇到什么事还能有个商量的对象，渐渐的也就接受了现实。
但父母日益明显的忽视，终究令林娇难受。
曾经哀求半天都无法获得的新书包、新衣服、好看的文具，在弟弟这里全都无需多言，要什么有什么。
弟弟想去游乐园，于是父母就算请假也会带他出门玩耍。她想报名学习画画，却只收获一句浪费钱。
弟弟过生日可以出去吃大餐，她只能收获一句“不好意思，爸妈要加班”。
遇到姐弟争执，听到的也只有“你是姐姐，要懂事。弟弟还小，让着点”。
看着这一切的林娇，逐渐明白，她才是家里的外人。
毕业后，独自来到南川市，依旧无人问起，仿佛她的存在对于曾经生活了二十年的家庭来说根本无关紧要。
来到南川市的那天开始，她学着独自生活，学习理财，学习如何提升存款，还用第一年的奖金给自己配置了大病医疗和意外险。
今年父母突然的道歉和关心，让一向缺爱的林娇受宠若惊。
可惜遇到了安大师，只余下了“惊”。
“这符是今年暑假给你的。”安宁沉思，“今年和过去有什么不同？”
在安宁的提示下仔细回忆，林娇怅然苦笑。
“年初的时候，在影视基地跟组，遇到来旅游的表哥一家，我们聊了几句。表哥在保险公司工作，我买的保险是他推荐的。”
受益人写的是林娇。
“大概是不满意吧，保险受益人没填弟弟，也没写父母。”林娇神色黯然，“还得谢谢他们，没直接杀了我，毕竟我死了，保险赔付后，遗产自然会给到他们。”
安宁抬手，在林娇的肩上轻拍两下，驱散残余的晦气。
“霉运符带来的影响，会慢慢渗透你的生活。今天可能出门下雨没伞，下个月就可能进展成出门被车撞，所以不要小看任何玄学界的东西。”
“在76号公馆的厉鬼影响下，本应一年才能造成身体伤害的霉运符，短短几个月便开始影响你的健康。现在没事了，都过去了。”
微微勾起唇角，安宁笨拙地安慰着被至亲之人伤透了心的女孩。
林娇从思绪中抽回神，眼底悲伤情绪犹在，却坚定果断地掏出手机，发出一句赡养费会按相关规定的标准定期汇入账户后，拉黑所有亲人的联系方式。
沉默地看着这一切，安宁不知该说些什么。
“今天还要多谢安大师，等我搬了家，到时请您好好吃一顿。”
林娇眼眶里的泪水不曾滴落，一如她决然离开那个家时的样子。坚强柔韧的草，哪怕在石缝中也能挺直脊梁，向阳而生。
在医院时见到的必死之相在女孩的脸上悄然转变，女孩已经不再需要帮助。
隔着布料，折断手下的棉签，朝来时的路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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