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之大事，在祀与戎。
如今没有国，只有氏城，一城当于一国。
大年初一的祭祀尤为重要。
即便姬氏城衰败如此，祭祀的礼器也被精心地保存着，初一这一日，全城老老少少都忙碌了起来。
三牲六畜，猪、牛、羊、鸡、犬、马。
壁、琮、珪、璋、琥、璜......
彩色的祭幡插满了整个神庙，佛龛之下是密密麻麻的祖宗牌位，虽然形状各异，但是格外有气势。
神龛之上，氏神双目微阖，法相四周就像笼罩着一层金光。
姬氏的祭服是黑色的，男女老少身穿祭服随着姬阊迈入了神庙，神庙之内，烛火闪耀，香火繁盛。
“叩拜氏神，唯愿氏神赐福，佑我姬氏福泽绵延......”
“叩拜先祖亡灵，愿先祖护佑氏神早日出关......”
“愿我姬氏一族，不再被欺，不再受辱，愿我姬氏一族再复祖上荣光，愿我姬氏子孙繁荣昌盛.......”
闭关沉闷，姬南初犹如身陷沼泽，每一步都异常艰难，她感觉周围很黑，自己的灵魂似在被吞噬，渐渐的，似乎不能呼吸。世人皆知得道飞升，却不知失道之后灵魂会灰飞烟灭。
姬南初感觉自己的灵魂在被压缩，她努力挣扎却根本挣不脱，空间似乎越来越少，闭关这么久，失败了吗？失败了会怎么样？她感觉自己被包裹得越来越紧，似乎下一刻就要炸掉了，如果能照镜子，此刻，她的灵魂应该是扭曲的。
如果失败了，姬氏的族人怎么办？盐田的操作流程姬阊是不是完全掌握了？他们能护得住盐田吗？怀璧其罪，她都有些后悔了，如果没有盐田，姬氏或能苟延残喘，如果让别的氏族知道他们有盐田，那就是灭顶之灾。
怎么办？早知道自己修道失败，就不该为他们找寻所谓的生门。
姬南初越来越难受，她甚至连结印都做不了了，渐渐地，她放弃了挣扎，果然，她没有那么幸运，脑袋似乎都不会思考了，她感觉自己的灵魂越来越沉，越来越沉......
神庙突然扬起一阵飓风，姬阊大惊，赶紧站起身：“快点，护住神龛和牌位！”
本来还在跪地祭拜的族人们都站起身，他们一个挨一个，小孩子站在里圈，大人站在外圈，用自己的血肉之躯阻挡飓风，这场飓风直扑他们的面门，不少人的五官都被吹得扭曲了，但是无人松手，小娃娃们紧紧地抱着大人的腿，咬牙坚持。
这场飓风，来得也快，去得也快，一刻钟之后，风停了。
姬阊急忙去检查神龛，见氏神的法相安然无恙，他才松了口气。
姬澹突然指着祖宗的牌位大惊失色：“族长，你看，牌位都裂了！”
姬阊这才朝着牌位看去，成百上千个牌位竟然全部都裂开了，他面色惨白，难不成今日的祭祀惹怒了先祖的亡灵，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变了脸，他们的祈祷先祖不接受吗？
大年初一的祭祀对阖族来说都是重中之重，但是祭祀的时候发生这样的事情就是凶兆，虽然大家没有明说，但是每个人都是一脸悲戚。
姬南初以为自己要沉入虚无之中，她感觉自己的灵魂越来越沉，突然，耳边有好多的声音。
“小丫头，快醒醒！”
“小丫头，别睡了！”
“不要偷懒哦，照顾好姬氏的孩子们。”
“不要怕，我们助你。”
“哈哈哈，那些孩子们还挺有心的，知道祭拜我们。”
“是啊是啊，我本来在鬼域都失智了，神庙的香火一燃，我闻着香味就过来了，哎呀，这些孩子过得这么惨吗？”
“是啊是啊，你们看到桌上的贡品了吗？那三牲六畜也太寒酸了，都只有半碗肉，哎呀，小丫头，你别嫌弃啊，快醒醒。”
“是啊是啊，丫头，以后，以后就靠你啦。”
“我姬氏亡灵！”
“在！”
“以吾等亡灵，助氏神得道！”
“以吾等亡灵，助氏神得道！”
“以吾等亡灵，助氏神得道！”
风卷起，如一只手把姬南初从泥潭中托了出来，无数的亡灵化成了风，入了风阵，立时灰飞烟灭。
姬南初感觉自己睡在云端，耳边是各种各样的声音，她双眼紧闭，泪流满面。
“氏神哭了！”姬玉一张小脸都白了。
姬阊佝偻着身子，看着流泪的法相，扑通跪在地上：“氏神，吾等有愧，吾等有愧啊。”
今日的祭品已经举了阖族之力了，可是，他们实在拿不出更体面的祭品了，祖宗牌位裂了，氏神流泪了。
凶兆，这是大大的凶兆啊！
姬阊感觉天都塌了，天是真的塌了。
所有人都跟着他跪了下来，哭声此起彼伏，初一的祭祀有如此凶兆，如何能让人不悲。
姬文失了腿，不能跪，此刻坐在地上，双眼含泪地看着氏神的法相，心中愧疚，因为他们的无能，所以才无法拿出更好的祭品，惹祖宗生气，惹得氏神落泪。
不少人哭着哭着就直接昏厥了过去，姬阊也已经哭得脑袋发懵了，不知道接下来会怎么办？
小娃娃们看到大人都哭了，更是扯着嗓子哭得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姬氏的天真的塌了！
族人们不愿身陷如此悲情的境地，破裂的牌位，落泪的法相，让他们肝胆俱裂，大家只能一边落泪，一边搀扶着离开，往后，他们再也没有氏神的庇佑了，他们只能无依无靠地沉沦下去，直到族灭。
不一会，本来乌泱泱的神庙一下子就空了，更显凄凉。
姬玉看着满地碎裂的牌位，不知所措：“姬澹，怎么办？”
姬澹的眼睛都哭肿了，他也不知道怎么办。
“姬玉，你去替氏神拭泪。”坐在一旁的姬文突然出声：“姬澹，你把那些碎裂的牌位都搜集起来，然后把祭旗都拿给我。”
“阿文哥哥，你要干什么？”姬澹不明所以，但是还是听话地先把地上碎裂的牌位收起来，再去取插在墙上的祭旗。
姬玉轻轻上前擦拭法相的眼泪，可是她越擦越多，顿时惊慌地看向姬文：“阿文哥哥，氏神还在哭。”
看着不停流泪的法相，姬文双目通红，垂在一侧的手微微发颤：“再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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