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厮被眼前的这一幕吓了一跳，倒吸了一口气。
这时，大理寺的大门“吱”地一声打开，十几个衙差闻声而来。
看到那具被悬挂在屋檐下的尸体，衙差们也露出惊骇的表情。
这里可是大理寺，掌管天下刑狱的地方！
竟然有那等狂徒把一具尸体挂在大理寺的大门口，这不是挑战大理寺的威仪吗？！
那个着青色官袍的中年男子也走到了近前，面沉如水地吩咐衙差道：“还不赶紧把尸体给放下来。”
班头连连应声，又使唤下头的衙差把那具挂在屋檐下的尸体放了下来，放在门槛前的青石板地面上。
一个国字脸的衙差忽然惊呼了一声：“何大人，他还有气！”
“这人还活着？”何大人蹙了蹙眉，朝那个躺在地上的半裸男子走去。
围观的人群也听到了这番话，不由哗然。
“这人莫非是什么缉拿令上的江洋大盗，被那些江湖游侠拿下了，特意送到大理寺来！”
“有可能。”
“我看不是，这人要是江洋大盗，不是该把人送去刑部领赏金吗？”
“……”
四周议论声纷纷，此起彼伏。
班头亲自将那昏迷不醒的半裸男子检查了一番后，脸色变得很是复杂，抱拳禀道：“何大人，这人的舌头被人割掉了，看伤口应该是这几天的事。”
“截舌。”何大人低语道。
在民间，世人常用“割舌”之法作为一种报复的手段，惩罚那些个犯了辱骂、诽谤罪行之人。
可是，在朝廷的律法中，“截舌”往往用在犯下谋反和叛逆大罪的人身上，是在实施凌迟前的一种附加刑罚。
“何大人……”班头欲言又止地看向了何大人，犹豫了一下，又道，“小人瞧这人有些面熟，似乎在哪里见过……”
旁边的那些衙差以及何大人皆是一愣，都去细细端详此人的脸。
“的确。”那国字脸的衙差若有所思地搓了搓被冻得通红的双手，“我肯定在哪里见过这个人。”
“啊！”另一个衙差激动地喊了起来，“我想起了，他是江……”
“江鸣志。”何大人吐出了一个名字，脸色在瞬间变得相当凝重。
江鸣志曾任大理寺左少卿，大理寺的衙差们觉得他眼熟也是理所当然的。
“是江大人！”班头此时也把江鸣志认了出来，脸上写满了震惊，“可是江大人不是死在西北了吗？”
江鸣志被皇帝派去西北当监军的事，满朝皆知。
数月前，当裴渊父子战败的消息传来时，大理寺上下听闻江鸣志的死讯，难免都唏嘘地感慨了几句，还往江家送去了丧仪。
可现在，本该死了的人竟然以这般模样出现在了大理寺的门口，还被处以“截舌”这种酷刑！
过去这几个月，江鸣志到底遭遇了什么？！
莫非是被俘，落入了西凉人手中？
众人心头疑云翻滚，气氛陡然凝重紧张起来。
何大人有些头大地揉了揉眉心，下了一连串命令：“你，去太医院请个太医过来。”
“去弄个肩舆，把人先抬进去。”
“你，快去午门看看展大人可下朝了没有。”
他口中的展大人乃是现任大理寺卿展琅，一早就进宫参加早朝去了。
围观的路人不知道江鸣志到底是什么人物，却能听懂这人是朝廷的官员，于是，人群再一次骚动了起来。
“这人竟是个官老爷？”
“割舌……我看这十有八九是报复！”
“我看也是，定是他得罪人了。”
“那个凶徒未免也太大胆包天了，京城可是天子脚下，就不怕被杀头吗？”
“……”
议论声越来越大，那些衙差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众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在昏迷不醒的江鸣志身上，无人注意上空一头黑鹰展翅翱翔，飞向斜对面的一家茶楼，它收起翅膀，轻轻落在二楼的某个窗口。
窗户只开了半扇，另外半扇被一道湘妃竹帘遮挡。
竹帘后的白衣青年漫不经心地把玩着一个小巧的瓷杯。
杯中的水光柔柔地映在他脸上，似白玉莹光，眉目间隐然有一股书卷的清气。
青年的身上有种神圣而执拗的矛盾感，眉目低垂时，将他衬出一种春风习习般的安静，温和又坚定。
此处的宁静与外面的喧阗形成鲜明的对比，仿佛两个世界般。
“咕！”黑鹰不甘寂寞地叫了一声，用爪子挠了挠窗槛，“嚓嚓”作响。
裴锦之眼皮微掀，收回了遥望的视线，转而落在了鹰脚上。
凝视了片刻，他才动了，抬手取下鹰脚上那个熟悉的紫竹筒，黑紫色的竹筒小小一截，不过拇指粗细。
指尖在光滑的紫竹筒上摩挲了两下，突然注意到竹筒上沾了小小的一点墨迹，凑近嗅了嗅，墨香中隐约夹了一股淡淡的花香。
这是兰香。
这种松烟墨是他亲手所制，这一次，他还在墨中加了兰花汁。
裴锦之的唇角稍弯，轻轻漾起一丝笑意，如雨后初霁。
他慢慢地打开了竹筒，从里面取出一张折起的绢纸。
空气里弥漫起一股淡淡的墨香，之中又似有一缕甜甜的幽香浮动，如蜜似兰。
窗外的寒风时不时地拂来，带来阵阵寒意。
可无论是雅座内的裴锦之，还是大理寺门口看热闹的百姓，全都浑然不觉寒冷。
两个衙差这时抬来了一个肩舆，还特意拿了一件厚厚的斗篷过来。
“快，快把人扶上肩舆。”班头催促着。
另外两名衙差协力将昏迷的江鸣志从地上抬起，就在这时，后方的人群中响起一道极具穿透力的声音：“狼！这是狼吧！”
“哪里有狼？”不少人被这句话吓了一跳，连忙左顾右盼地打量起了四周，“没……没狼啊。”
有人一头雾水，也有眼尖之人反应过来，尖声道：“他的背！快看他的背！”
“他背上有狼！”
何大人以及班头等人这才看向了江鸣志的背，一只拳头大小的狼首赫然撞入他们的视野。
应该说，这是一个狼首刺青。
狰狞的狼首张开血盆大口，露出长嘴间那森森的白牙，一双三角狼眼冰冷凶狠。
“他……他是西凉人！”
又一道高亢的男音响起，几乎响彻了半条街，连空气似乎都震了一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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