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些老朋友令我非常开心。——克里斯蒂亚诺·罗纳尔多
隔壁是三张方桌拼起来的，架着四口热腾腾的铜锅。十来个男人围坐吃羊瘪，正在推杯换盏。其中一个人突然离开座位。
“龙峤，还真是你！我刚听见云头寨还在想，哪个口气这么大？”
来人三十岁上下，皮肤黝黑，体格微胖而壮硕，穿着件蓝白条纹的球衣，胸口标着10号。
“前几天听人说你好像回国了，我还不信。再过两个月西班牙的联赛就该开始了，你不留在俱乐部准备比赛，居然跑回来耍假。”
龙峤眯缝着眼，片刻后从记忆中找出个熟悉的名字。
“陈天明。”
他打量着男人身上的球衣，眼底神色复杂：“你还在踢中场？”
注意到他盯着那个10号，陈天明拽了拽球衣，朗声大笑。
“三十一件，五十两件，就是图个开心，向我偶像致敬。我是还在挝球，不过赶不上你。职业队是没挝上，现如今就是几个兄弟伙组起来，周末没事挝着玩。”
他朝隔壁桌努努嘴：“喏，我的球队——快乐西瓜王。”
龙峤朝自家桌边努努嘴：“我的球队……懒得起名。”
“懒得起名？这名字还真是你的风格！”陈天明笑着看过来，一见绿叶丛中花似的方蔚然，眼睛就亮了：“漂亮哇，这是你的女……”
“这是我领导。”龙峤打断道，“州上派来寨里的，现在还是球队的领队，这几个都是队员。”
“嚯，还有领队啊？够正规！我们西瓜王连个教练都没有。”陈天明举着酒杯一一招呼，又向座中众人做自我介绍。
“我从初中开始就跟龙峤在一个队。都挝中场。他是中前卫，按理说应该攻守兼备，可这家伙就好进攻，我这个后腰可没少给他擦屁股哩。挝到高中我就赶不上他嘞，后来他挝出国门，我就混了个小学体育老师。望尘莫及，望尘莫及！”
他笑着和众人碰完杯，又问：“其他的兄弟都还没到？”
众人一时无语，吴顺吭哧道：“车装不下……嗷！”
龙峤从桌下收回刚踹出去的脚，坦诚道：“我们队刚开始搞，人还没组齐。”
陈天明哦了一声，视线在几个男人身上又兜了一圈，若有所思地笑笑。
“去我那边喝两杯？介绍几个兄弟给你认识——当初都是你的球迷哩。”他揽住龙峤的肩膀。
龙峤没有拒绝。
听着隔壁的热闹动静，吴顺与有荣焉：“我龙哥当年那是……提起名字古州县就每一个球迷不晓得！那天在派出所，都有人现场认亲哩。”
“派出所？”杨有财双眼在酒杯后一闪，“龙峤他几时去过派出所？还没回寨的时候？犯啥事了？”
吴顺把酒瓶朝他面前一撂：“喝你的酒，别瞎打听！我龙哥好着呢，能犯啥事？”
杨有财哼了哼：“再好那也是从前，现在再提他名字，县里有几个记得？倒是那个陈天明，我晓得，他们球队在县城名气还挺大。”
吴展鹏点头：“西瓜王就是平塘村的球队嘛，他们村的西瓜就是好。去年村寨搞联谊赛，这个队好像拿了亚军。”
吴顺砸吧下嘴，羡慕地看向隔壁。
“怪不得穿得这么专业。五十块钱两件……我也想去搞一件，不知道有没有红蓝条的。
“有哇，红蓝条、红黑条、蓝黑条……哪个国家，哪个俱乐部的都有哩。我有一个进货渠道更便宜。”杨有财忙道，“还有配套的球鞋球袜哩。大家都是一个队的，不如我们买一款来当队服，批发更划算。”
他眼瞅着方蔚然，方蔚然含笑点头：“是应该有统一的队服，这样大家对球队更有归属感，训练和比赛也更有凝聚力。”
“冲呀，云头红蓝军团！”吴顺举杯。
“橙色经典。”阿森纳的球迷吴展鹏表示。
“算了吧，你连人家俱乐部名字都能说错。”
“橙色，显眼。”
两兄弟争执起来，连刚上桌的羊瘪都顾不上动筷子，争不出个结果还要拉人当裁判。
吴顺的左边是杨宇航。因为被阿爸勒令不许放出声音，这孩子眼睛都快贴在手机上了，也不知道那不断送进嘴里的羊肉怎么就没送错地方。
右手边的龙家茂已经独力干掉三瓶果酒，正沉浸在自己和美酒的世界中。
他只得转向杨八一：“八一叔，你看哪样好？”
杨八一认真思考了一会儿才作答：“这是我们寨的足球队，怎么能穿别个国家的衣服？不妥当。”
吴顺傻了：“难不成还要自己设计一套？也不用这么讲究吧。”
杨有财眼珠一转：“也不是不行。我可以试着联系服装厂。这样，上半身做红蓝条，下半身做橙色，你们喜欢的都有了，还有自己的特色哩。”
吴展鹏当即反对：“上半身做橙色。”
于是两兄弟又开始为设计掰头。
“方书记……”
吴展鹏也想找个裁判，被吴顺一把拽住：“方书记才不跟你喝酒！”
等方蔚然起身去洗手间后，他才对着堂哥咬耳朵：“别去烦方书记，她不喜欢足球的。”
吴展鹏吃惊：“不喜欢足球，她还来当这个领队？”
“当领队是工作。”吴顺鄙夷地看着他，“你的工作是磨豆腐，难道你就喜欢？”
自古三桩苦差事：打铁、撑船、磨豆腐。吴展鹏立刻理解点头：“是不喜欢。”
这家羊瘪店开在县城边上，是栋独立的房子。服务员给方蔚然指路，告诉她洗手间在后面的院子里。
小院铺着砖，走起来很干净。院里没种花木，倒是种了不少瓜果蔬菜。方蔚然从洗手间出来，想起饭桌上的队服之争，决定在这小院里多透会儿气。
她坐在开满粉紫色小花的豆棚下，隐隐听见有人从店内出来。交谈声由远而近，爽朗的是陈天明，喑哑的是龙峤。
“要搞球队不如直接来我们这边。想当队长当队长，想当教练当教练。”
她听见陈天明发出邀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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