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寒风呼呼地吹着。
元年的房间里点着昏黄的煤油灯。
自从他瘫病在床，夜里都点着灯。
他身体不好，很怕冷，但今夜他却不像往常那样感到那么冷。
他挣扎着掀开被子，被子上的军大衣滑落着掉在地上了。
他把被子卷到了床里头，就坐了起来。
床上一张完整的虎皮显露了出来。
他慢慢地下床，捡起军大衣披在身上。
然后站直身体，就看到了墙面上挂着的二胡。
这把二胡一直陪伴他度过了他一生的夜晚。
他是这个村子里唯一的老师。
从学前班到三年级都是他一个人教了全部的各科教程。
两间教室里坐满了学生。
每个教室安排两个年级，分坐两边。
上完这边的课，布置作业，转头教那边的年级。
一个月只有一节音乐课，但还得教诉他们唱国歌和红歌。
要去和各个村屯比赛，所以，他抱着二胡去学校，都只能无奈地再照样抱回来。
晚上批完作业，备完课，他就拉一会儿二胡才睡觉。
随着这个社会的变化，同伴们的兴趣也都转变了，都转头去追求新事情去了，比如追剧。
除了他，再也没人演奏年轻时吹过的乐器。
这几年，他病得没精神，大部分的时间都瘫在床，也很久没拉他的二胡了。
今晚，身体的反常，让他预感到了什么。
他走过去，取下二胡，重新坐到床沿上。
他用袖子擦拭了一遍二胡，然后用他枯槁的手轻轻地抚摸着它。
他还记得，原来的琴皮破损了，为了节约开支，没杀过鸡的他，硬是杀了十几只癞蛤蟆才能剥到了一张完整的皮来修复这把二胡的。
他一边抚摸着一边回想着往事。
一手揉弦另一手拉着弓子，随着他的心绪，琴声时而欢快奔放，悠扬动听，时而哀怨低沉，如泣如诉，起起伏伏，融入了寒风中，向远处卷去。
熟睡中的富贵老婆被一阵腹痛惊醒了过来。
她挣扎着坐了起来，一手撑着床，一手托着大肚子，慢慢地移动。
下了床，她慢慢走向桌子，在桌子摸索一阵，找到了火柴，点燃煤油灯，去小便了。
尿桶就放在门后而已，声音传入富贵耳中，他眼都没睁开，翻个身，对着床里面继续睡了。
富贵老婆解决完生理问题，走过来时看到窗户开着，寒风吹进来令她一个哆嗦，她连忙去关窗户，就清晰地听到了池塘对面演奏二胡的乐音。
“他怎么精神那么好呢？半夜还在拉二胡，不用睡觉的吗？”
富贵老婆自己嘟囔了几句就冷得哆嗦了一下，双手搓揉手臂，关上窗户，吹灭了灯，转身上床钻进棉被里去了。
她睡得迷迷糊糊的时，肚子又传来一阵疼痛。
她转头去看富贵，张了张嘴，想叫醒他，告诉他自己肚子疼，可是，她还是忍住了。
她嫁给了富贵，终于脱离了人贩的魔爪，她很感激富贵，此刻见到他睡得这么沉，她就不忍心打扰他了。
她正安心下来时就感到身体不适，经常恶心呕吐，富贵带她去看医生，医生告诉她是怀孕了。
她顿时觉得晴天霹雳，天旋地转，想死的心都有了。
富贵娶他时就已经预想到了这个问题，所以很平静。
她想打掉，但是她被关了很久，人贩只给她吃几口饭维持生命而已，她身体很虚弱，医生建议她别打，风险很大。
她一点为人母的喜悦都没有，只感到无尽的耻辱。
怀孕之间需要注意的事项她都不去关心，唯一的盼望就是胎儿能出个意外自己掉了。
直到现在， 肚子疼得厉害，她难受的同时又期待心想事成。
肚子的疼痛越来越频繁了，她忍不住呻吟起来。
富贵还是被吵醒了。
他问她：“怎么了？”
“肚子疼。”
富贵立刻起来点燃煤油灯，转身去看她，见她脸色变菜色了，心里慌了，立刻穿上衣服就要向外走去，道：“我去叫覃医生过来吧！”
“不要！”她下意识地尖叫了起来。
富贵吓得手脚无措起来。
她吐出一口气，道：“你看看桌子上的暖壶里有没有开水，倒些过来给我喝。”
桌子上的暖壶旁有个搪瓷杯，富贵拿起暖壶倒了一点点水进去，摇晃了几下，泼在地上，又倒半杯出来，摸着杯子，道：“有点烫。”
然后他轻轻地晃着杯子，让里面的水快点凉。
富贵老婆顶着疼痛，快要脱力了。
富贵俯身对她说：“水凉了，我扶你起来喝水吧！”
富贵扶她坐了起来，她的嘴唇刚刚碰到杯子的边沿，身下就有一股磅礴的热流奔涌而出，她顿时就僵住了。
“怎么了？”富贵问。
“快快快，我尿了！要浸床了，快帮我脱掉裤子！”
富贵快速地把被子往桌子上一墩，就掀开被子，把她的裤子脱了下来一看，咦，这看起来怎么那么黏的样子啊？不像尿液啊！
“啊——”她肚子疼得忍不住叫了起来。
富贵立刻上前来问她：“你怎么样了？”
她紧紧地抓住富贵的手臂，顺着疼痛下意识地使劲，没过多久，在他们不可思议的目光中，坠落了一个浑身发紫、皱皱巴巴的孩子。
孩子生下来像猫叫一样啼哭了两声，连眼睛都没开就毫无生气了。
他们俩都呆呆地看着，过了好一会儿，富贵惊醒过来就转头向外走去，道：“我去叫阿咪过来！”
娇果听到富贵述说了情况，就让他赶紧地请覃医生了。
她则走进富贵的房间里。
见到富贵老婆躺着暗自神伤，她轻声问道：“怎么样了？”
富贵老婆立刻流下眼泪，道：“我，不知道。”
娇果附身，去查看孩子，见孩子已经没了心跳。
她慌张地对富贵老婆道：“没气了。等覃医生来看看能不能救。”
然后去衣柜里拿出一张毛毯盖在孩子的身上。
然后拿了一件旧衣服垫在富贵老婆的身下，再放几层卫生纸，拉棉被给她盖上，道：
“我去煮鸡蛋给你吃，补充点能量，我见二嫂每次去接生都提前给产妇煮鸡蛋的，生产过后都吃煮鸡蛋，说那会对身体好。只可惜啊！她的医药箱被 覃医生没收了，要不然，现在叫她来可省事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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