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了好一会儿，一双沾满黑泥的鞋停在他的旁边。
圆子抬眼一望，眼前这人他不认识，他长的很高，看起来有些凶，带着血丝的眼睛盯着堂前的牌位。
他咚的一声跪了下来，头埋着低低的，肩膀微颤，好似在抽泣。
圆子愣愣地看着他，直到宁远走进来，冯伯站在他身旁，“少卿，给老师上炷香吧。”
那人接过香，手微微有些颤。
冯伯将人拉到一旁，耳语一番，许少卿的眼底泛红，手握着死紧。
良久，憋了又憋的眼泪还是掉了下来。
“冯伯，我，我回来晚了，我对不起老师。”许少卿低垂着头。
“沈老不让说，他担心你们，赶了两天的路，去洗洗，干干净净地送他一程。”
“把圆子也带上，他都守了两天了。”
说着，冯伯将圆子拉过来，“小圆子去陪哥哥洗个澡。”
“哥哥？”圆子一脸疑惑地抬头，这是哪个哥哥？
冯伯轻叹一声，“这不就是你天天念叨的哥哥吗？怎么不认识了？”
许少卿握着圆子的手，将人牵出去，小圆子抬头好奇地打量着他，这人看起来一点都不像哥哥啊？
他出声道：“你是少爷吗？”
“叫哥哥。”许少卿看了他一眼。
是哥哥，小圆子确定了，是长大之后的哥哥。
他突然想起那晚沈爷爷叮嘱他的话，“爷爷说让我多陪陪哥哥，我陪哥哥去洗澡！”
许少卿内心一酸，忍不住轻声问道：“爷爷还说了什么？”
“爷爷说要让哥哥开心一点，不要那么难过。”
说完，他抬头看向许少卿，“哥哥你怎么哭了？”
“你是想爷爷了吗？我也想爷爷。”圆子也忍不住哭起来。
等两人洗完澡后，匆匆垫垫肚子便去守灵了。
圆子跪在许少卿旁边，轻声道：“哥哥的事情办完了吗？”
“没有。”许少卿面色沉重。
“那哥哥还要再走吗？爷爷要走，哥哥也要走，你们怎么都不要圆子了？”圆子沮丧地低着头，摩挲着手里的稻草。
“想哥哥了我就看月亮，那想爷爷了要怎么办呢？”他拉着许少卿的手轻轻晃了晃。
“爷爷去了天上，想他了，你就看星星吧，爷爷会在天上看着你的。”许少卿将他揽在怀里，指着天上的星星说道。
偌大的灵堂里空荡荡的，抬头就能看到圆润的月亮和灿烂星斗。
“爷爷是哪一颗呢？”圆子看着满天的星星，有些眼花缭乱。
“离月亮最近的那一颗。”许少卿指给他看。
看了许久的星星，圆子靠着他怀里，终是挡不住睡意，很快就睡着了。
一个身影放慢脚步走了过来，“少卿，你回房休息一会吧，我来守一会儿。”是宁远。
“师兄，不碍事，我想陪一会儿老师。”许少卿轻声道。
“那师兄和你一起。”宁远也径直坐过来，这才看清许少卿怀里有一小孩，“这是？”
“是老师带着的小孩。”许少卿扯过旁边毯子盖在圆子身上。
“少卿，我觉得现局势有些乱。”暂时脱离诡谲莫测的朝堂，难得两人能聊一聊，宁远忍不住开口道。
“无碍，不用多久，忠亲王便要倒台了！”许少卿眼里闪过一丝恨意，当年老师的话再加上他这些年的一再查证，终于清楚了始末。
为了一件扑朔迷离，子虚乌有的长生之物，他全家被陷害致死，抄家抄的恨不得把墙皮都刮掉，最后却什么都没有。
此仇不报，他有何脸面为人子。
“少卿，你太急了，若是将忠亲王逼到狗急跳墙就得不偿失了，当徐徐图之。”
许少卿没有应声，他不是不知道，但他害怕来不及，皇上越来越倚重于他，他知道皇室秘辛也越来越多。
若有一日狡兔死，良狗烹。
他怕他来不及手刃忠亲王，即使死了也无颜面见爹娘。
此生的骨肉至亲，良师益友他几乎都没了，唯独怀里还有放不下的小傻子。
“师兄，若将来我有什么不测，你帮我看顾着点他，圆子心思剔透，至纯至善，老师放心不下他，我亦是。”许少卿郑重其事道。
“干嘛呢？这是托孤吗？你好好活着，哪里用得着找别人。”宁远皱着眉头不满道。
“谢谢师兄。”许少卿知道他会帮的。
等到沈老下葬，两人告假的日子早已至。
许少卿亲自去了一趟秦二娘家，和圆子告别。
“圆子乖乖的，哥哥要走了。”许少卿摸了摸圆子的头，他比之前长高很多。
“哥哥的事情快办完了吗？”圆子不舍地看着他，想让他别走，但阿娘说不能给别人添麻烦。
“快了，等办完，哥哥就回来陪你。”许少卿转身看到挂在门上的铃铛。
微风吹过，两个小铜铃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响。
本以为下次见面还要很久，但万万没想到不足一月他就回来了。
不想这次却是死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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