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早之前，温楚砚就见过修柯。
比十三岁那年还要早，是他十一岁，修柯十岁的时候。
温家宴会，慈善开放，只要你愿意在宴会上拍下慈善物品，就可以参加。
作为宴会的东道主，他站在温承责身侧，保持体面笑容，做一个合格的小主人。
迎客环节结束，他得到短暂喘气，挺直着身板走到宴会花园，在没人的地方，一屁股坐在台阶上，笔直的腰板松懈下来。
他就是在这个时候，看见修柯。
睁着一双好奇的眼睛，蹲在他身旁，头微微歪着，“你也出来玩吗？”
听见声音的下一秒，他下意识坐直身体，垂眸看着面前的小孩，声音带着不符合年纪的沉稳，“你是谁家的孩子？”
跟自来熟一般，修柯坐到他身边，“别怕，现在没有其他大人，我爸叫修彻。”
修彻。
他在脑海里搜索这个名字，是S城刚起来的商人。
他对修柯点头，语气客气疏离，“你怎么没跟你爸在一起？”
“里面很无聊。”修柯嘟了嘟嘴，“我挺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挂着假笑，每个人都笑得好假。”
修柯的形容词，让他低笑了声，觉得很有意思，“确实。”
“你看，像你这样笑着就真实刚刚。”修柯颇有感慨，“刚刚我也觉得你笑得很假。”
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挂了这么多年的假笑，他自以为已经笑得炉火纯青，没想到被一个十岁的小孩说假。
“你叫什么名字？”
“修柯。”
…
再见面时，便是他十三岁，修柯十二岁那年。
父母被杀，独自一个人窝在肮脏的角落，哭泣和绝望。
他想了想，终是走过去，把钱递过去，”这些钱给你，去吃顿好的，痛苦总会过去…”
长篇大论说了很多，修柯才颤颤巍巍接过钱，灵动的模样不复存在，眼里却带着一股执拗的坚定，“我会还你，有朝一日，我一定会还你。”
他听到这句话，微微一笑，并没有往心里去。
没想到第二天，他会再次看见修柯。
去往学校的路上，他坐在豪华的轿车里，修柯则蹲在路边，双眼没有焦距，好似在看车水马龙，又好似在看更远的地方。
脸上一片迷茫，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
或许是修柯迷茫的神情让他动了恻隐之心，或许是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冲动，他叫停了轿车。
下车后穿过马路，站到修柯面前，“你想跟我回家吗？”
修柯脸上的表情很复杂，有惊喜，有防备，有忐忑，还有扭捏，“我…”
“如果有朝一日你想走，可以随时离开。”
修柯内心挣扎多久，他就耐心的等多久。
最后，修柯才赧然道：“可、可以吗？”
他笑着拉起修柯，并没有深思他主动背后的感情，“当然可以，我家很大，还有其他小孩，你会喜欢的。”
他选择不去学校，带着修柯回了家，待修柯洗干净之后，他才看清修柯的模样。
两年时间，修柯长开了些，五官可见俊美的雏型，倒是捡回了个漂亮的孩子。
修柯很乖，很粘他，除了他之外，任何人都不行。
他很享受这样独一无二的感情。
毕竟从小到现在，家里人只会教他，如何跟别人保持该有的距离。
他对修柯也有更多的耐心和善意。
后来他问修柯，愿不愿意陪他上学。
他看到了修柯眼里的惊喜和忐忑，手指搅在一起，颤巍的问他，“会不会给你添麻烦？”
当初那个直言不讳的小孩，不过两年时间，就被磨掉锐气，变得自卑。
他心中升起一抹怜惜，牵住修柯比他小一圈的手，“不会。”
修柯去了学校，他不是没有听见那些人对修柯的贬低，他没有第一时间出声制止。
他有私心，他想让修柯更粘他，又想修柯能自己站起来，反驳那些诋毁。
可是没有，一次都没有，修柯就这样默默承受着。
最终还是他先忍不住，背着修柯教训了那些人。
他以为那些诋毁与侮辱会消失，但是他没想到，那群人胆敢背着他欺负修柯。
当时的他很忙，没有第一时间发现这件事。
后来他们被绑架，自小温家就训练着他，如果是他一个人，他有把握自救，可是修柯在他身旁，他只能束手就擒，先稳住绑匪。
他身上有定位，温家会找到他。
只是他没想到，一向安静的修柯，会故意激怒绑匪，只为了挡在他面前，承受下那些伤害。
修柯被打的整个过程，他都睁着眼看着，心里泛着滔天怒火的同时，还有浓烈的心疼。
他精心养着的孩子，被这群成年绑匪殴打，他只恨自己无能。
所幸温家的人很快赶来，在修柯血流成河之前，及时把修柯送到医院。
看着躺在病床上的修柯，他开始明白自己的感情，同时也下了决定，他要养修柯一辈子。
可是，出院的修柯却告诉他，想离开。
那一刻，他第一次对修柯萌生出阴暗的想法，圈养的鸟要飞了，他要打造精致的牢笼，把修柯锁起来，永永远远锁在身边。
想法萌生的下一秒，他看见修柯发红的眼睛、痛苦的神情，听见了修柯对他说的关于‘云泥之别’的话。
心脏猛然揪起。
修柯很痛苦。
脑海里倏地想到一句话：把他放走，若有一天他回来，那么他永远都属于你。
他第一次喜欢一个人，他不想毁掉。
总归，他有办法知道修柯的一举一动。
他放了手，只是他没想到，修柯会这么决绝，决绝到，忘记这段曾经。
修柯的决绝，让他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痛苦。
他很颓废，他心里有怨，也有气。
怨修柯说走就走，走得如此决绝，气自己，被人抛弃脑海中依旧想着那个人。
没用。
那段时间，他拒绝外界的一切消息，特别是关于修柯的，独自舔舐伤口，尘封自己的心。
那个跟在他身后叫他楚哥哥的人，根本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子。
他想，第一次喜欢人换来这样的结果，以后，他还是再也不要喜欢别人，再也不要动心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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