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开眼，入目的是满天繁星，料峭的山石被照得如蛰伏的野兽。
易卿颜静静躺在沙砾上，耳畔划过溪水的哗哗声。
她的脑海有片刻的空白，不知身在何处。她试图动了下胳膊，身上的痛点瞬间被点燃，像星星之火席卷全身。
“别动。”
不远处传来皇甫容玦低沉的嗓音。
易卿颜没由来心头一松，仿佛连身上的疼痛也轻减了。
她寻声转过头，瞥见一团人影端端靠坐在岩壁一侧，脸上扬起劫后余生的笑。
“我们是不是天煞孤星，命硬得连阎王爷也不敢收我们。”
对面坐着的人沉默良久，并不接话。
此处平台风化得厉害，土层已变得松软，加上有氓奴的尸身做缓冲，两人不至于四肢分离，脑浆迸裂，却也伤得极重。
易卿颜挣扎着想起身，皇甫容玦再次出声制止。
“别动。你伤得很重，几处骨折需要时间恢复，保持平躺，伤口会愈合得快些。”
光线幽暗，她只能大致看到他所在方位，但看不清他身上是否受伤，她担心他在硬撑。
“你还好吗？”
“你在关心我？”皇甫容玦语气里带着一丝揶揄。
心里面明白就好，当面戳破是几个意思，易卿颜有些恼。
“看样子，你确实没什么要紧。我哪是关心你，说起来我们也算一同经历了生死，客套两句也是寻常。”
“再说，你若是死了，无人同我说话，这里这么黑，我最怕黑了。”
皇甫容玦轻嗤，“你胆子可大着呢，连死都不怕，还怕黑？”
这话可戳心窝子了。
当时再多坚持一秒，迟疑那么一瞬，她就能发现皇甫容玦这个强大援军已在跟前，何苦将自己置身于死地。
这么想来，确实是她太急躁。
可谁能预料皇甫容玦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她没好气道：“死当然怕。当时我又没瞧见你。我若不跳，被那么多人围攻，最后只怕会身首异处。”
“这处平台我在涯上就已瞧见，又预先吃了几十颗药丸，跳下来也不是没有胜算。”
“再说，若不是砸下个人把我的匕首砸落，我大概率会慢慢降到此处，不会像现在这么惨烈。”
世事难料，好在两人都活着，已是最好的结果。
易卿颜调整了情绪，“我倒是想问问你，不管不顾跟着跳下来，你不怕死吗？”
“怕。”
“怕，那你还跟着跳？”
除了脑子搭错线，易卿颜想象不出有什么理由会让皇甫容玦如此冒险。
他终究不再是她认识的大哥哥，坠落前的那一瞬，不过是她的错觉。
他丢失了那段过往，心里早已住下了其他人，他救她定是另有所图。
“莫不是我身上有你想要的东西？你如此不遗余力搭救我，只要我有，你尽可拿去。”
细细数来，几次性命攸关之际，都是皇甫容玦施以援手。不管这次他出于何目的，于情于理，她都该桃李相报。
皇甫容玦轻笑，“你不问我要什么，就夸下海口，不怕到时后悔？”
被他这么一说，易卿颜倒不确定了，他该不会移情别恋，爱上她了吧。
易卿颜委婉地试探，“你该不会是看上我的美色了吧？”
看她一副纠结又期待的小表情，皇甫容玦被她逗笑。
“你对自己倒挺自信。”
听到这回答，易卿颜心里有点失落，自嘲道：“是是是，在你面前，我这种就属于歪瓜裂枣，怎么可能入你的眼。”
“但在我们云崆城，我这相貌，那也是打遍满城无敌手，你也别太小瞧我了。”
真是久未见。皇甫容玦这样的高岭之花居然也会孔雀开屏，瞧给他自恋得。
人啊，许久不见，还真会变得面目全非。
洞内一时沉寂。
皇甫容玦暗暗压下心头泛起的苦涩。
他摔在地上那一瞬，前尘往事一股脑都在他脑海里过了一遍。
云崆城的大茂岭，火山池，五岁的易卿颜，毒蘑菇 ，那些丢失的一桩桩一件件重新鲜活起来。
她近在咫尺，却隔了山重水远，终究是他来迟了一步。
等了半天没听到他出声，易卿颜担心，刚想支起身子看看，就听皇甫容玦不紧不慢道：“怎么？我寻方便，你也想凑热闹？”
易卿颜当即绝了起来的心思，这人真是越来越不让人讨喜了。
“我是想起来活动活动筋骨。你一张嘴，我就没了兴致。往后不会说话，你少说点儿。”
于是，皇甫容玦真的闭上嘴。
夜空升起一轮月牙，四周又亮了些。
可易卿颜最不喜这样的光感，照出万物的轮廓却死气沉沉，仿佛万物都已灰败地失了生机。
易卿颜闭上眼，脑子却越来越清醒。
说自己怕黑其实最怕的是这种不明不暗的环境，会将那些面目可憎的玩意儿照得阴森又鬼气。
她帮她爹办案那会儿，没少遭遇那些刁民，故意拿死状凄惨的模样来给她上眼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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