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未笑得眼泪都出来,拍着桌子喊:“那时候阿竹……阿竹妹妹说自己是‘风寒竹弟弟’,我们竟一点没怀疑!”
风幽篁抿唇一笑,给每人斟满:“今日哥哥升副队,我替寒竹高兴,也替自己高兴——往后在京城,又多了一处能蹭饭的地方。”
兰一臣举杯,声音不高,却稳稳压住满室喧哗:“诸位袍泽,幽篁与我把酒言欢,敬的是当年少年义气,也是往后山高水长。镇抚司的刀护的是百姓,我们手里的杯,敬的是彼此。”
“说得好!”季末大碗一碰,酒水四溅,“老子粗人一个,不懂文绉绉,就知道——你是幽篁,是自家人。”
窗外秦淮河水灯万点,映得酒面浮光跃金。
季未抱着柱子唱小曲,范七靠在窗边闭目打拍,季末与风寒竹拼酒,大碗碰得震天响。
风幽篁倚栏,看落叶落在兰一臣肩头,悄悄伸手拂去。
兰一臣回头,将夜光杯递到她唇边:“雪中春,最宜白头。”
风幽篁就着他的手抿了一口,眸光潋滟:“那便借你吉言。”
楼下传来打更声,三更了。
风寒竹拎着酒壶,摇摇晃晃站到中央,绣春刀“当”地往地上一杵,声音却清亮:“诸位——”
众人抬眼。
“我风寒竹,今日升官,可升官不如升义!往后咱们还是一起巡夜、一起抓贼、一起喝酒——”
他打了个酒嗝,笑得肆意,“就算天塌了,也一起顶!”
“好!”六只夜光杯再次撞在一起,碧色酒液溅出,像一簇簇小火苗,把冬夜都烧得暖了。
那夜之后,镇抚司的人提起“听雪”雅间,都会咧嘴一笑:
“那会儿啊,副队请过一桌酒,咱们把一辈子的兄弟情,喝成了生死契。”
戴渊回到城北的小院时,风雨已停了。
檐角残水顺着瓦沟滴落,一声,又一声,像更漏,把时间敲得极慢。
他先舀水洗了把脸,把一身酒气拍散,这才坐到窗前。
窗棂上积了薄雪,映得屋里格外亮——亮得正好让他看清掌心那枚竹簪。
簪子不过四寸长,经年摩挲,竹色已成温润的琥珀。顶端雕着一片单薄的竹叶,刀法却稚拙——是他自己当年拿小刀刻的。
那时游湖,他趁风幽篁侧首看水,一把抽了她发上原簪,丢进湖里,又把这枚塞进她发间:“莲叶太俗,配不上你,给你换片竹。”
她当时愣了愣,没生气,只笑着骂他“无赖”。那笑像一汪春水,把他整个少年时代都泡软了。
后来他知道“风寒竹的亲弟弟”原来是女儿身,再后来知道她竟是丞相夫人。
他面上带笑,心口却像被绣春刀划了一下——不致命,却疼得绵长。
戴渊取下发冠,将竹簪抵在唇边,轻轻呵了口气。
竹纹里藏着的旧时光便浮出来:渼陂湖上的碎金、船娘的叫骂、莲蓬的清香、她低头挽发时露出的后颈……一幕幕像走马灯,转到最后一幕却停住——灯火煌煌里,她倚着兰相,眸光潋滟,那才是她该有的归处。
“愿你啊……”他低声喃喃,声音散在雪夜里,像自言自语,又像对远方祝告,“岁岁平安,年年有笑。”
他起身,从床下拖出一只小小的榆木箱。箱里别无长物,只一套旧飞鱼服、一册《水经注》,还有半块早已风干的桂花糕——某年她随手塞给他的,当时说“甜得很”,他舍不得吃,便一直留着。
戴渊把竹簪放在飞鱼服上,指尖摩挲过竹叶的纹路,最终“咔嗒”一声阖了箱盖。
铜锁扣合时发出轻响,像给某段岁月落了锁。
锁好,他却没有立刻推回床底,而是把木箱搬到书案上,取了朱砂笔,在箱面写下一行小字——“竹本无心,人却多情。留此一念,勿再扰卿。”
写完,他吹干朱砂,将箱子重新塞进床底,动作轻缓,像合上一本旧账。
窗外,更鼓恰敲四下。
戴渊伸个懒腰,随手抽刀舞了一套“破风”,刀光搅碎一室雪影。
收势时,他忽然笑骂自己:“堂堂镇抚司小旗,为根簪子矫情半夜,出息!”
笑完,他解衣上床,把被子一裹,呼噜声顷刻响起——真心也好,假寐也罢,总之这一夜,他不再让回忆翻箱倒柜。
雨点又开始飘,一滴,两滴,打湿了檐角,也盖住那只榆木箱。
竹簪被锁在黑暗里,却仍散着淡淡清香,像一段不肯腐烂的旧梦——梦外,戴渊翻了个身,梦里他骑着马巡夜,渼陂湖灯火万千,他再没回头。
与此同时,在另一个方向,风寒竹与妹妹依依惜别之后,脚步踉跄地踏上归途。
他的身体似乎有些不听使唤,酒喝多了,摇摇晃晃地向前走着。
终于,他来到了家门口,但眼前的景象让他不禁愣住了。
只见那道熟悉的门槛下方,静静地站立着一个人影。
借着朦胧的月光,可以清晰地看出,这个人正是哑女风竹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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