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
冰冷刺骨的自来水猛地冲进水槽，溅起细碎的水花。周薇面无表情地抓起一个沾满红油和辣椒籽的油腻盘子，指尖立刻传来滑腻冰冷的触感。她挤了一大坨洗洁精，粘稠的绿色液体落在盘子上，混着水，搓出大团大团苍白油腻的泡沫。盘子边缘凝固的辣椒籽异常顽固，她用指甲用力抠了几下才弄掉，指尖被硌得生疼。
客厅里那短暂的死寂被打破了。电视机的声音重新响起，音量却低了许多。亲戚们的交谈声也恢复了，嗡嗡地响着，像一群扰人的苍蝇。然而，那些刻意压低却依旧能清晰飘进厨房的只言片语，却像细密的针，扎在耳膜上。
“……小骏，你媳妇真不错！现在这样勤快懂事的姑娘可不多见了！”
“是啊嫂子，你看看，多会来事儿！头回上门就肯这么干活，你这婆婆以后有福享喽！”
“就是就是，骏骏眼光好，会挑人！模样好，还这么知道进退……”
这些廉价的、带着审视意味的夸赞，如同油腻的泡沫，漂浮在污浊的空气里。周薇抓着盘子的手猛地收紧，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塑料手套在油腻的盘面上打滑。她死死咬着下唇内侧的软肉，一丝淡淡的铁锈味在口腔里弥漫开。胃里那股翻江倒海的恶心感更重了。
就在这时，张骏那刻意拔高、带着毫不掩饰的炫耀和得意的声音，清晰地穿透了那片嗡嗡声，像一把钝刀子，狠狠捅了过来：
“妈，您瞧见没？我就说薇薇懂事吧！这还用说？我挑的媳妇，能差得了吗？”他的笑声刺耳地回荡着，“看，多给我长脸！”
“长脸”两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在周薇的心尖上。
她猛地抬起头。
厨房油腻的玻璃窗，模糊地映出她的身影。碎花围裙裹着纤细的上身，头发因为刚才的忙碌滑落了几缕，贴在汗湿的额角。但那双眼睛，映在模糊的玻璃上，却亮得惊人，里面燃烧着两簇冰冷的火焰，没有委屈，没有泪光，只有一片深不见底、足以吞噬一切的寒潭。她死死盯着玻璃里那个模糊的自己，也仿佛透过玻璃，盯住了外面那个正沾沾自喜、把她当作勋章炫耀的男人。
水龙头还在哗哗地流，冰冷的水冲过她冻得发红的手指。她低下头，目光落在自己浸泡在油腻泡沫中的双手上。那厚厚一叠、刚刚被她亲手铺在油污桌面上的红包……两千多块。崭新的票子。
一个冰冷的念头，毫无预兆地、无比清晰地浮现在她冻僵的脑海里，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冷静：
这堆用“懂事”和“长脸”换来的、沾着油污的红票子……不多不少，正好，够买断这桩还没正式开始的“姻缘”。
买断这份屈辱。买断这令人窒息的“重视”。买断外面那个男人和他那个家庭所有的期待和算计。
水很冷，指尖早已麻木，失去了知觉。但那股寒意，却不再只停留在皮肤表面。它像一条阴冷的蛇，顺着冻僵的指尖，沿着手臂的脉络，悄无声息又无比坚定地向上游走，一寸寸地，侵入血液，缠绕骨骼，最终盘踞在心脏的最深处，在那里结成了一层坚硬无比、拒绝融化的厚厚冰壳。
窗外，城市璀璨的万家灯火渐次亮起，每一扇亮灯的窗户背后，都在上演着怎样的悲欢与算计？周薇深吸一口气，关掉水龙头，水珠顺着指尖滑落，砸在水槽里溅起微小的水花。她缓缓解下围裙，动作不紧不慢。走出厨房，客厅里的人瞬间安静下来，目光齐刷刷地看向她。她径直走到张骏面前，脸上挂着平静的微笑，只是那笑意未达眼底。
“张骏，这红包就当是我买断这段关系的费用。”周薇一字一顿，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张骏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刚要开口，周薇抬手制止了他。“别再说什么，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她转身，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披在身上，整理好衣领。然后头也不回地朝门口走去，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清脆而决绝。走到门口，她停住脚步，侧过脸，目光扫过众人，“祝你们以后过得幸福。”说完，她拉开门，走进了夜色中，只留下一群目瞪口呆的人在原地。周薇走出张骏家所在的单元楼，夜晚的冷风吹在脸上，让她彻底清醒。她深吸一口气，步伐坚定地朝小区门口走去。
这时，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是张骏打来的。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起。“薇薇，你别冲动，咱们有话好好说。”张骏的声音带着焦急。“没什么好说的，我已经想清楚了。”周薇冷冷回应。张骏还想说什么，周薇直接挂断电话，将手机调成静音。她来到公交站，等车的时候，一辆熟悉的车停在她面前，车窗摇下，是闺蜜。“我听张骏说你出来了，就赶紧过来看看你。”闺蜜满脸担忧。周薇上了车，靠在座椅上，眼泪终于夺眶而出。闺蜜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慰着她。周薇知道，这一段糟糕的关系结束了，未来还长，她有信心重新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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