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儿，好久没见。”
灰暗的灯火下男人的脸庞逐渐显露。
宋祁宴缓缓抬起眸来，只觉得眼前的男子既陌生既熟悉。
“怎么？宴儿是不记得我了？”
那男子见宋祁宴没应话，便要将脸上的面具撕下，“你再看看，可还记得叔叔？”
“周京程？！”
宋祁宴蓦然一顿，双目微颤着盯着那熟悉的面孔。
果然，他处在西域营中，也不枉费他冒此险。
“怎可唤得这般面生，先前你可是喊我周叔叔的。”
这些年的折磨让那本温柔的脸庞变得沧桑可怕。
宋祁宴只是没说话，静静地看着那熟悉又陌生的脸庞，让心底的恨意沉在心底，放下种种偏见，试着去揣摩眼前的男人。
“眼见不为实，兴许你看到的只是别人想让你看到的。周京程既爱你母亲那般深，连自己都至于深渊，他又怎么会舍得杀她。且既是骨肉亲，不爱便罢，可周京程当时在未知道你是他亲生子的情况下连你也想救出啊。宋祁宴，此事你要三思而后行。”
这是绾绾在他临走前叮嘱他的，他便也放在了心底。
绾绾说得没错，自打他知道宋承忠隐瞒他身份的真相之后，他便觉得此事越发的蹊跷。
以宋承忠的立场来说，就是为了报复周京程，故意培养了一个可以亲手刀刃自己父亲的儿子，所以这才这般肯定他便是三皇子的事情，为的就是诱导他去恨周京程。
可是即使这般，周京程动手害死了梵音也是事实。
如今周京程到底为了他母亲扭曲成了什么模样，他也不敢妄然揣测，所以此行他一直都是赌的。
若是赌赢了还好，若是赌输了恐怕他难以再回去………
想着，宋祁宴抬眸继续目视着那双在灯火之下的眼睛，只觉得像一股深潭，冰冷刺骨，仿似多年的追捕和岁月的折磨早已让他只剩下无情。
可忽那眸光开始变得炽热，在那冰冷的眸底闪烁起点点泪光。
“你可真像宁儿。”
周京程用那双粗糙的手抚摸着宋祁宴的脸庞，仔仔细细摸了一遍，仿似在他身上再次见到了姜雪宁的模样。
一时之间竟有些溺出了泪光。
“若你是我的孩子该多好………可你不是。”
一句短短的话语，却掺含着种种情绪，有无奈，有痛恨，甚至有遗憾，令宋祁宴心中顿然一簇。
周京程你到底是怎么样的人？
宋祁宴看着那双冰冷又满是遗憾的目光，一时之间让他摸不清，但还是顺着他的话继续说着。
“那你为何还放过我。我既是宋承忠的孩子，你该恨我才是。”
“对，我恨你！我恨不得把你千刀万剐，因为你是那个把宁儿从我身边夺走的男人的孩子，所以我恨你。可……”
周京程牙关紧咬，宋祁宴隐隐约约能在灯火之下瞧见那因为恨意气得哆嗦微曲着的身子。
可忽一声叹气，周京程紧握的拳头一松，抬起无奈的目光道，“可你也是宁儿的孩子，我自然不能杀你。我答应过宁儿的，要带你们母子俩逃出去。就算宁儿………如今已不在我身边。”
“就算我是仇人的儿子，你也愿意留我在你身边。”
“当然，只要你愿意随我走，我愿待你为亲儿子。”
“亲儿子？”
宋祁宴双眸微微一震，心中只觉得一阵酸痛。
但恍然一想，便只是紧咬牙关，冷哼了一声，“如此，当年你为何要杀我母亲！周京程，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杀你母亲？”
“你在说什么？宴儿？你的母亲不是病死的吗？”
周京程反是惊慌一愣，随后双手拽紧了宋祁宴的衣襟，语气急促，不可思议地质问着，“难不成宁儿是被别人杀的？”
周京程顿时瞪红了眼。
这么多年来他千方百计躲过宋承忠的追捕，隐姓埋名，仿似幽魂一般荡存人间，为得就是有朝一日能再次夺回姜雪宁和宋祁宴。
可他没想到，在他离京不久后，他便听到传言——贤妃因心疾早已不在人世。
他向来知道姜雪宁心脏不好，又加之那日事发突急，所以当时他没想那么多，只觉得天崩地裂，觉得是因为自己急于与他们团圆才造就了这一番悲剧。
“是谁？是谁杀了宁儿？难不成是宋承忠吗？”
周京程双目怒红，恨不得要挖出死去的宋承忠的坟，将他碎尸万段。
可他没想到，此时的宋祁宴甚比他惊恐。
不是周京程杀了我母亲？那究竟谁才是凶手？他这么多年又在宋承忠的误导下干了些什么？
他有些难以置信，甚至恼怒。
他千算万算，还是逃不过宋承忠的计算，如愿以偿地恨上了眼前的男人，却仿似开玩笑地告诉他，此人不仅是他的生父，还不是杀害他母亲真正的仇人。
虽然他早已做好了接受事实的准备，可终究还是在真相被揭露的那一刻让他觉得有些天昏地暗。
这么多年，他奋力要从宋承忠施加在他身上的枷锁逃脱，可如今，他回头一看，依旧只是在宋承忠无形的手掌心。
当年，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又到底是谁杀了他的母亲。
缓缓抬起眸，对上那双急切的目光，反问道，“我母亲若不是你杀的，当年你为何掐着母亲的脖子，质问她？在我昏迷的时间里，你们到底发生了什么？”
“发生了什么？”
周京程缓缓想起那一日，他筹划多年总算能趁着宋承忠出游，救走姜雪宁，可是那时候的宁儿却不再愿意随他走。
于是一瞬间的崩溃，让他失去了理智，将一旁的闹腾宋祁宴推倒。
宋祁宴一倒，姜雪宁便急了，哭着喊着，说他变了。
“京程你变了………”
“是我变了，还是你变了，姜雪宁。我们不是约定好要厮守一辈子的吗？如今你为何不愿随我走？”
周京程心底压着一团怒火，让他彻底疯了一般质问着他所爱之人。
“我走不了，阿程。”
姜雪宁语气低缓，眸里带着散不开的绝望，从腹边缓缓拉起周京程的手，放到她的脖颈前，心中的无数思绪让她无奈开口，“周京程，我不爱你了，你杀了我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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