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习惯他的温和，也习惯他的纵容，最近也见识了他的强硬和冷漠，却从未见过他的眼泪。顾青山在她面前总是习惯性地表现出无所不能的样子。
他是她的青山哥哥。
于是也真的在活成一座无言却坚实的大山。
琼音从来都没想过有朝一日顾青山会和眼泪这一类的词语联系在一起。
连上河村的村民都会感慨，顾家那小子，骨头硬得很。顾家老两口去世的时候，有多少人等着准备看顾家笑话，可顾青山硬是咬着牙安葬了父母。一个半大小子，挣的工分不比成年劳力少半分。日子再难，他都挺过来了。
她真的逼他到这个地步吗？
琼音有些无措地站着，她想要伸手去帮他擦去眼泪，又觉得这个举动太过亲密而显得不太妥当。
身侧的手指伸开又蜷起。
可顾青山已经别过脸去。
他用手在脸上胡乱抹了两下，再转过头来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好像刚刚的那滴泪也只是琼音自己的错觉。
顾青山绕开琼音，坐到院子角落里的小马扎上开始劈柴。
斧头一下下落下，木柴四分五裂，碎屑散落在空气里。
他将劈的大小相同的木块整整齐齐摆放在一边。
他垂着眼专注地劈手里的柴，当门口落单的大活人不存在。
琼音被冷落在门口。
她原本打好的腹稿也堆在了肚子里，不知道如何张口。
她是想要顾青山的喜欢。
可也要他心甘情愿。
琼音正站在门口犹豫是走是留。
顾青山劈柴的动作停了一下，不冷不热地开口：“你来干啥？”
肯和她说话那就还有希望。
琼音沮丧的表情突然恢复了神采。
她的眼里像是闪着光。
琼音三两步走过去，蹲在顾青山身前。
她的双手叠在膝盖上，下巴垫在手背上。
弥漫着水汽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琼音小声地开口，声音如同撒娇。
“我来找你。”
顾青山在琼音过来的时候就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他将斧头的刀刃冲着自己，拿离了琼音。
他看天看地就是不看琼音。
嘴还硬着。
“你不该来。该说的我都说了。”
“可你说的我一个字都不信。”琼音摇摇头。
“你小时候说过的，要娶我，会一辈子对我好。”
“都是些啥小孩子的胡言乱语，做不得数。”顾青山冷淡地开口。
“现在你也喜欢我。”
顾青山不看她，琼音却偏偏扭头看向顾青山。她露出一个浅笑，“你的眼睛告诉我，你喜欢我。”
“我不……”顾青山被步步紧逼，他仓惶道。
可那句不喜欢梗着嗓子里，他怎么也说不出来。
他怎么会不喜欢。
他喜欢的都要疯了。
可就是因为太喜欢，他才不敢去喜欢。
在琼音明亮的视线下顾青山所有的心思都无处遁形。
顾青山没有反驳，琼音嘴边的笑更扩大了几分。
她笃定道。
“你喜欢我。”
“音音……”顾青山几乎是在讨饶了。
但他的视线飘忽，他仍不愿意看向琼音。
琼音将手搭在他的膝盖上，强迫他看向她。
“青山哥哥，之前和你说那些难听的话，是我不对。那些都不是我本意，我鬼迷了心窍。我可以和你道歉。你也可以生我的气不原谅我让我弥补。但是你不能不理我，你总是对我这么冷漠，我也是会难过的。”琼音眼角垂下来，委屈巴巴地开口。
听了琼音的话，顾青山连指尖都在颤抖。
他怎么会生音音的气。
他不过是在对自己的无能感到愤怒和痛苦。1
而音音应该永远明媚永远不知疾苦。
怎么能一而再再而三为他低下头来。
“我没生你气。你不用跟我道歉。”
顾青山低声道。
还没等琼音高兴，顾青山的话又紧跟着响起。
“但我和你说的，也都是真的。我没在置气，音音，我们算了吧。”
琼音的笑僵在嘴边 。
她以为他们之间的阻碍是许知青，是她说出口的违心的话。所以她想当然地认为话说开就好了。她道了歉，青山哥哥一定不会太为难她。
他们还是会和之前一样好。
但她没想到她已经说明白了一切，青山哥哥依旧不肯松口。
“为什么？”
琼音这下是真的委屈。
“你明明喜欢我，我也喜欢你。我们为什么不能在一起？”琼音第一次不要什么脸面，她将自己的心思也对顾青山坦露无疑。
喜欢。
顾青山的瞳孔猛地缩成一点。
他没法子忽略自己在听到那一瞬间心底涌起的巨大狂喜。
但琼音的落水实在是横亘在他心口的一根刺。
喜悦漫至心口，全部化作绵延无边的痛。
“音音，我配不上你。”
顾青山对上琼音执着的眼，鲜血淋漓地陈列出自己的自卑。
他强扯出一个苦涩的笑，抬头环视了一圈。
“你看，音音，我只有这个破破烂烂的房子，还有一屁股未还清的债。我什么都给不了你。”
“我不在意。”
琼音含着泪摇头。
“可我在意。”
顾青山笑了一下，却比哭还要难看。
深潭般的眼睛显露出浓重的悲伤。
“我会愧疚，我会不安，我会痛苦。而这样的我，也不会带给你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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