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音从没有忘记她曾经反复做过的那个梦。
那个让她辗转反侧最终决定要和顾青山退婚的梦。
但是现在的她已经不觉得梦中的人就是她和顾青山了。
他们只是长了一张相同的脸，像是两个戴着她和顾青山假面的两个人强行扮演他，固执地要他们走上分离的道路，但却因为不够了解他们而演的不伦不类啼笑皆非。
跳出梦境和当时的六神无主，现在的她自然能清晰地看到这场梦的滑稽。
她不会像梦中的人那样嫌弃顾青山的沉闷和无趣，也不会因为他没有她读的书多就凭空生出优越感，从而嫌弃他没有文化不够文雅。
顾青山也不会像梦中的那个人一样罔顾她的意愿以所谓为了她的名义离开她去争那个驾驶员的位子。
她爱他又不是爱他的知识渊博。
她和他一起长大，如何能不知道顾青山是什么样的人。她也不是肤浅到会因为所谓学识就高看或者轻视几分别人的人。
而顾青山也绝不会在任何一个选择面前选择让她退而求其次。
所以梦里头也不回离开的顾青山也不会出现。
这绝不会是预兆或者警示。
梦中的那两个人最后天人永隔。
但她一定会和顾青山相携到老。
他们会一起白发苍苍，会成为彼此生命中最不可或缺的人。
琼音坚信这一点。
她和顾青山说起她的梦，说起她曾经那段时间的惊慌、不知所措、犹豫、纠结与痛苦，也说起为此而来的她那场没头没脑突如其来的退婚要求。
她不想对顾青山有所隐瞒。
爱人本应坦诚。
“你怨过我吗？我当初把话说得那么决绝，甚至为此把你贬到尘埃里，让你受伤让你痛苦。”
琼音轻声问顾青山。
顾青山还没有回答，她就有些沮丧地低下头。
为曾经她的莽撞。
“当时的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没有办法，我以为那是唯一的救命稻草。我只是……”
顾青山伸出手指抵住琼音的唇，止住她未出口的话语。
他把琼音抱进怀里，用五指作梳轻柔地缓慢地耙着琼音的头发，就像大人安抚受惊的小孩子那样。
呼噜呼噜毛，吓不着。
顾青山低头在琼音的眉心亲了一下。
“我知道，你只是害怕。”
“那些都不会发生，我们会好好的。”
音音也不过只是一个什么都没经历的小女孩。面对这样玄之又玄的事情自然第一反应是无措。
她什么都没做错。
说着，顾青山轻轻叹了口气。
他抬起琼音的脸，一双黑沉的眼袒露在她的面前，也把自己所有的情意展露无遗。
“音音，我怎么会怨你。”
“你对我笑也好，对我怒骂呵斥也好，甚至对我拳打脚踢也好，我都只会觉得庆幸。”
“庆幸你选择的人是我。庆幸我还能被你看进眼里。庆幸我们还能有一丝一毫的牵扯。”
音音，你怎么不明白。
你对我的所有，我都心甘情愿照单全收。
说着他又自嘲地笑了笑。
“我只恨当时的自己不够勇敢不够细心，让你一个人独自承受了那么多。也恨后来的自己太过自卑太过怯弱，竟然一次次你把你推远不敢再靠近。”
“那没我也问你，你有怨过我吗？”顾青山反问琼音。
琼音摇了摇头，认真道。
“自然没有。”
她想了想，又严谨地补充道。
“好吧，我其实是有些生气的。你那么凶，还那么冷，让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那个时候我偶尔也会真的觉得我和你就只能那样了。我一个人难过了好久。”
顾青山听着琼音对他的控诉，他只字不提他同样经受的煎熬痛苦，那是应得的，是他自作自受。
他给自己划定了一个牢笼，伤害到的却是他和音音两个人。
他把琼音抱得更紧了些，声音却从始至终的温和。
“对不起。音音。”
闭了闭眼，喉结快速滚动了几下。再睁开眼时，已经是一片赤.裸.裸的坦然。
他艰涩地开口。
“音音，从小到大所有人都告诉我，我不配拥有好的东西。地主家的狗崽子只能一辈子被人踩在脚底。没人教过我怎么去爱一个人。于是我从来都是把属于自己的东西死死捂住，然后学会放开不属于我的东西。但从小到大，从来没有什么东西是真正属于我的。”
“我只能失去，也一直在失去。”
“其他的东西我都学会了不在意，但是你不可以。”
“我爱你，却又不敢爱你。我不敢面对拥有过再失去的后果。我会崩溃。”
“所以我像个胆小鬼，以为把你推远了就没关系。”
“可是不行，音音。我试了那么多次，却始终无法控制自己走向你的脚步。但我又不敢走近。就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在做什么。我一点儿也不像个男人。”
“直到那次在溪边，我看到你。我忽然明白，如果没有你，那么活着也好像死去。所有的一切都没有意义。”
“我做不到不爱你。”
“但对不起让你等了这么久。”
顾青山用指腹抹去琼音脸上滚下的泪珠。
直到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落了泪滴落在他的手上。
原来落了泪的不止音音一个。
顾青山看着琼音笑起来。
音音你看，我没有钱，也没有文化，甚至不够善良。
我就是这样一个卑微自私又懦弱的胆小鬼，但这个胆小鬼他爱你。
琼音乱七八糟地摇头，将哭得一塌糊涂的脸埋进顾青山怀里。
她带着哭腔瓮声瓮气地反驳。
“没关系。才没有，才不是。你很好。”她前言不搭后语地说着，语气蛮横又娇气。
但顾青山却听懂了她所有未尽的爱意。
他的轻吻落在琼音的乌发上。
顾青山看到太阳从山上升起，毫不吝啬地给山脊铺就了一路霞光。
从此日耀青山，明烛天南。1
世界上的每个人都不完美。
但你在我这里，是最完美的人。
相爱就是各有缺口的两个人严丝合缝地拥抱在一起，从此成为一个完满的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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