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在柏家看见他。”
“不——”短促的尖叫过后，立刻有人捂住了那孩子的嘴。
“是，少爷。”管家低头，一刻不敢耽误地拖着人离开。
柏清衍长身玉立在正厅，眉间凝着霜雪。
他很久没有过如此大的情绪波动了，随着时间的消磨，能够扰乱他心绪的事情越来越少。
5岁时，放学后母亲没有在门口迎他，是件天大的事情。
8岁时，父母亲大吵一架，他心里畏惧，脸上却能保持镇定宽慰母亲。
14岁时，那对夫妻感情彻底破裂，母亲因悲痛欲绝失去声音，他带着她寻访世界各地的名医。治疗无果后，以最快的速度学会了手语。
15岁时，母亲离世。他有条不紊地处理身后事，顺带收拾干净了那个男人养在外头的人。
……
他有意识地剥离自己身上一些诸如真诚、软弱、同理心等等不必要的东西，它们没有任何助益，只会让他死得更快。像母亲一样。
世界只剩下0和1的无限排列组合，他会选择收益最大、最高效的路径。
算计、理智，已经成了本能。
偶尔冷眼旁观，柏清衍会觉得，他和他曾经最讨厌的样子没什么两样。
但这也没什么不好，至少他想要的都得到了。
思及此，柏清衍微微出了神。
不，他没有得到。
且永远得不到了。
在他决定抛弃那些所谓无用的情感时，他就永远失去了宋辞音。
她不会要一份不纯粹的爱恋，尤其在另一份极致纯粹的真心对比下。
衬得他所谓的喜欢，像一块布满杂质的顽石。
柏清衍蹲下身，一片一片捡起撕碎的纸片。
他仔细收藏了宋辞音高三一整年的各色试卷，最常看的是英语。短短数百字的作文里，偶尔能从字里行间窥见他教授的痕迹，一遍又一遍提醒他，他曾经，似乎也有过一丝机会。
可他永远也做不到，不计回报、不计得失。
手机响了一声。
柏清衍仔细拼好被他年仅7岁的异母弟弟撕碎的试卷，才不紧不慢点开屏幕。
是梁秋池发来的消息。
一张极具视觉冲击力的照片，满目绚烂的红，微风掀起新娘的红盖头，露出小半张秀丽动人的脸。
原来她穿上嫁衣是这副模样。
比他想象中还要好看得多。
“柏清衍——”
“砰”地一声，来人举着手杖，用力扣开了门。
“那是你亲弟弟，怎么能把人赶到外头去？！”柏庄毅怒不可遏，手杖杵地，发出“笃笃”声响。
他这几年老得厉害，头发白了一片，棋也不下了，总是记不清规则。
倒是对小儿子愈发疼爱。
见柏清衍不说话，柏庄毅怒气更甚，“不就是顽皮撕了你几张纸，我们柏家还缺这几张纸吗？你弟弟从小就没有妈妈……”
他当然不会有，柏清衍唇畔勾起笑意。他没有母亲，又怎么会让柏庄毅其他的孩子有？
柏清衍按灭手机，转过身，“如果他想妈妈的话，我可以送他去见。”微微停顿了一下，他微笑道：“我也不介意，送你一起，合家团聚。”
“你——”
柏庄毅手指着柏清衍，抖得如同秋天最后一片落叶。
怕是连棋子都拿不稳了。
可惜，柏清衍稍稍感到惋惜，看柏庄毅输棋，是他难得的娱乐了。
“管家。”
柏清衍一声令下，管家立刻走了出来，强硬扶走了老主人。
柏庄毅骂声不休，什么“不得好死”“天打雷劈”……
骂来骂去也就这些陈词滥调。
最后那句“断子绝孙”倒是不错，这样冷血薄情的血脉，实在没有必要延续。
房门保持着被打开的模样，柏清衍透过门扉，看见了大片盛放的玫瑰。
是他叫人栽的，如今正是盛花期，花朵层层叠叠，香气芬芳馥郁，宛如一片轻纱，笼罩住了柏清衍。
视线开始变得模糊，他仿佛又回到了在宋家庭院的那一晚。一身墨绿色长裙的少女站在花丛间，浑身瑟缩着，柔软无害地像一株植物，眼睛却比漫天星辰更加明亮。她对面是那个早被他赶到南非的柏庄华。
这一次，他没有站在露台看戏。
他大步走过去，踩断荆棘和杂草，以保护者的姿态，将人牢牢护在身后，一字一句许诺，“别怕，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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