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念之虽然仍然半闭着眼睛在回神，心中却波涛汹涌。
看来，岑羽所言非虚。
甚至，皇上之死很有可能正是德妃所为？
顾念之在心中默默地捋着。
根据她从书中得到的信息，结合如今的变数以及岑羽昨夜所言，如今的大晟皇位虽然给了二皇子，但岑羽却是幕后真正的控制者。
他的存在就犹如太上皇一般。
可是白家知道他的身份吗？
他又将在何时开始“去二皇子化”，让自己真正登上皇位呢？
最关键的是，他真的会信守和德妃之间的约定，保三皇子平安无虞吗？
中午时分，昨夜被叫进宫的官员们纷纷从各个门出来了。
顾念之站在端门旁不起眼的位置，一直期盼着司马曜的出现。
直到傍晚时分，顾念之才看到司马曜一脸疲倦从宫中出来。
“三皇子，你还好吧？”
顾念之迎上前去，下意识扶住了司马曜的胳膊。
司马曜却轻轻将自己的胳膊从顾念之手上挪开。
“我没事。不用忧心。”
顾念之陪着司马曜，两人默默走在回府的街道上。
皇上驾崩，京城集市商铺闭店数日，街上少了往日的喧嚣和热闹。
黄昏的阳光斜斜地从背后照着两人，顾念之看着自己和司马曜被拉长的影子，默默的陪他一路往前走着。
司马曜走得很慢。
顾念之也不催，就站在身旁，以和他一样的速度向前行进。
“念之，平常人家的父亲是什么样的？”
顾念之没想到他会问这么问题，有些意外，她歪头，仰着脸看了看司马曜。
他的脸上似乎没有悲伤，而只有一些疑惑。
见顾念之没有马上作答，司马曜继续说了下去。
“我觉得好奇怪，我竟然不是特别悲伤。仿佛死的那个只是高高在上的皇上，而不是和我下棋骑马的父亲。”
“三皇子，可能是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你还没有完全接受这个现实。”
“普通人家的孩子，死了父亲，也和我有一样奇怪的感受吗？不应该吧？”
司马曜的确很奇怪。
他明明亲眼见到了毫无气息的父亲遗体，还亲自摸到了他冰凉的手背，但他似乎总觉得父亲还在，死的那个只是龙椅之上的皇帝。
“我父亲去世的时候，我还小，没什么记忆了。不过，我爷爷去世的时候，我觉得整个天都塌了下来，哭到不能自已。”
“至亲去世，普通人都会如你这般，对吧？”
“应该是的。”
“父皇，父…皇…”司马曜嘴里念着，转头认真地看着顾念之，严肃地说道：“他对我而言，是父亲，也是皇上。可是他作为父亲，最爱的儿子不是我，作为皇上，最信赖的臣子也不是我。所以我才没有那么悲恸，对吧？”
顾念之终于有些明白。
司马曜从未得到过他父皇绝对性的肯定，在他父皇眼里，这只是一个可有可无再普通不过的儿子。
甚至，因为德妃的离宫，对这个儿子，皇上是有些避之不及的。
三皇子的存在时时刻刻提醒着皇上，他有一个深爱的妃子，宁愿在民间游历，也不愿意待在他身边享受荣华富贵。
所以，在司马曜从小到大的经历中，他的潜意识里对这个父亲是不亲近不信任的。
于是，在父亲骤然离世后，他似乎并没有那么快就感受到悲伤。
司马曜如今的恍惚和迷茫，表面上是对自己的“不够悲伤”的不解，但更深层的原因是遗憾，父亲离世了，他再也没有机会和那个给了他一半骨血的男人有更加亲近的父子关系的可能了。
司马曜并不是不难过，而是他没有意识到这一切。
“三皇子，对你而言，父亲只有一个，但对皇上来说，皇子有无数个。在众皇子中，情感有偏颇，是无可避免的。”
“可为何我一直是不被偏爱的那个？”司马曜淡淡说着：“知道吗，今日看到众位皇弟在父亲遗体前哭得那么伤心，我也有些触动，可我竟然连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那时候我才发现，似乎我从来没有得到过他的任何一次偏心的宠爱，不管是以父亲的身份，还是皇上的身份。是我太过差劲吗？”
顾念之的心隐隐一痛。
在她看来完美至极的司马曜，竟然也会如此不自信。
原书中的那个他，一心想要在皇上面前证明自己，但最终还是心灰意冷。
如今的他，仍然如此。
“三皇子，一个人会不会喜欢你，偏爱你，和你优秀不优秀无关。皇上对你虽然苛刻，但或许他有他的难处，更何况，你真的不需要因为这个否定自己。”
“说来也怪，以前不觉得父皇给过我什么支持，但父亲这样一走，我竟像是被抽走了主心骨，顿时觉得前路漫漫，好迷茫。”
司马曜的眼睛空洞而忧伤，他看着前方笔直的路，木然缓缓往前继续走着。
“车到山前必有路，没什么好迷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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