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三宝擦了擦眼泪，僵硬地站起身来，嘴角微微勾起一抹笑容。朱怀将老爷子搀扶到书房，先是帮老爷子脱下了沾着雪花的衣服，取了一条军毯给他裹住。
随后又去倒了一壶热茶，并提来一桶热水。“你啊你！”
朱怀带着一丝责备的眼神看着朱元璋，“都一大把年纪了，何必把自己身体折腾成这样，脱了鞋子泡泡脚不好吗？”虽然朱元璋内心依然燃烧着一团怒火，但也禁不住嘴角上扬，笑了笑：“养儿子孙子图什么呢？不就是为了这一刻吗？”朱元璋的笑容充满了喜悦。
“水烫不烫？”老人脱掉鞋子，把脚放进装满了热水的盆子里。
老人的脚很难看，布满了硬邦邦的老茧，趾甲也都变了形，颜色暗沉。“嘶！”朱怀试了一下水温，“嗯，还不算烫！”
“都已经很烫了！”朱怀没好气地回应，“你看你都冷抽了一口气，还说不烫呢！”“你懂什么，泡脚就得越烫越好！再去添些热水来！”朱元璋命令道。
朱怀无可奈何，只得往铜盆里又添了一些热水。朱元璋再次尝试水温，满意地点点头。
“老爷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从来没见过你刚才那样的脸色。”朱怀心有余悸地问道。
朱元璋站在府邸前，周身散发出浓重的杀气，朱怀自然感受到了，但他一直忍着没问。朱元璋反问：“你说的是哪种脸色？”朱怀回答：“像是要吃人的样子。”
朱元璋仰天长笑，“哈哈！吃人？没错！我们就是要教训那些人！”笑声过后，朱元璋欣慰地看着朱怀：“亏了你啊，我们爷孙一条心，才能清除世间的一切妖魔鬼怪！”话锋一转，朱元璋严厉地说：“账簿的事我已经查明了！”
朱怀端着茶杯的手一顿。朱元璋接着说：“淳安新安江筑堤工程中有一千多名百姓参与，但实际上只有三百人在真正做工，其余的一千人领了空饷，将近四万两白银被贪污了！购买加固堤坝所需的大理石、木材、沙子等材料时，有人拿次品冒充，从中捞走近七万两银子！一个小小的淳安县，竟然吞掉了朝廷十一万两白银的拨款！”
“宁波卫修建水寨，按朝廷规定士兵的薪俸是一个大银锭，但发到手里的只有几十文钱加上二两米面！”
“船只修理费，朝廷拨款下来，他们只是给我们涂了一层漆，船连海都没下过，将来沿海一旦出现问题，大明还有战舰可用吗？让我们的士兵坐着漏水破败不堪的大明战舰下海迎敌？让他们死在自己人的手里？这是我们作为长辈的耻辱！我们如何去面对那些为国家尽忠的孩子们？又如何去面对天下黎民百姓？”
朱怀听着朱元璋的话语，心中的愤怒逐渐升腾。
这些人胆大包天！
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朱元璋看着朱怀，冷笑一声：“孙子！很多事情我都教导过你，这次告诉我，我们应该怎么处置这些人！”
朱怀沉默了一会儿，思索片刻后小心翼翼地提议：“可以让都察院、刑部和大理寺联手查处此案，或者调动锦衣卫调查淳安和宁波卫，看看究竟是哪些人在里面捣鬼，绝对不能姑息！”
朱元璋摇了摇头：“孙子，你这个方法不对。”
“啊？”朱怀惊讶地问。
朱元璋回答：“太轻了。”朱怀情不自禁地抽搐了一下脸颊。
只听见朱元璋继续说道：“你这么做，确实会让那些蛀蚀大明江山的贪官污吏、地方豪绅感到恐惧，但是其他人呢？那些以为只要置身事外、不参与、不干预、不告发就可以逍遥法外的官员呢？他们算是无辜的吗？”
“我们赋予了他们如此大的权力，他们是牛是畜生吗？非得要我们抽他们几鞭子，他们才会做事，才会记得要在地方上自我审查吗？”
“出了这么多事情，并不是一天两天的事，那么地方上的其他官员是不是真的发现不了？或者说就算他们发现了，也会选择视而不见，假装不知道？如果这种玩忽职守、懈怠政事的行为继续存在，大明的吏治又怎么可能清明呢？”朱元璋的声音越来越高亢，最后几乎是在咆哮。
“爷爷教你！对付这些人唯一的办法就是——株连九族！”朱怀的心跳越来越快。
朱元璋此刻的脸色平静得令人害怕，就像是在谈论一件日常生活中的小事一般！
株连九族涉及到多少人呢？朱怀粗略估算，至少上千人！
上千人哪！然而老家伙的脸上却显得如此淡然！
“孩子。”朱元璋放缓了语气，看着吓得有点心惊肉跳的朱怀，轻轻叹了口气。
小伙子，心肠太软了呀？没见过这样的场面吧？
朱元璋并不责怪朱怀，别说朱怀，换成任何一个普通人，听到这样的惩处结果，恐怕都会心惊胆战！
他柔和地说：“治理江山既要刚毅果断也要宽仁并济，手中握有大权，就必须对得起天下百姓，百姓信任我们，我们就要替他们主持公道。这些人你也不要觉得无辜，没有一个无辜的！”
“今天他们能容忍地方豪绅官吏贪墨筑堤修船款项，那么你还指望这些麻木不仁的人去治理地方江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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