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傍晚依然热烈。橘红色泛着光的云霞装点着阳台，阳台上的薄荷和栀子迎着红光和着风轻轻摇摆，耀眼却不张扬，像是一场热闹里的平静。
此时此刻，和昨天以及昨天之前的每一个晴好的夏日一样。只因心里装着事，这一时的平常在周敏看来显得格外不同且珍贵。
晚饭吃得早的邻居，此刻已下楼散步。健身器材区有两个带着小孩的阿姨。暂时还未听到广场舞区域传来酷炫的音乐。
看着楼下三三两两的身影，周敏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问题：上一次和爸妈散步是什么时候？过年的时候？还是去年更早的时候？周敏想不起来。
“吃饭了。”冯燕把电饭煲内胆放在餐桌上。
周敏洗手端菜。清炒红苋菜，韭菜花炒蛋，青红辣椒炒猪肝，凉拌莴笋胡萝卜丝。电饭煲里是满满一锅红豆绿豆粥。
“又煮这么一大锅，这哪吃得完？”周知春看着锅里的粥皱眉。
“吃不完明天早上当早饭。没那么多时间煮。”冯燕的话里隐忍着不满。
“明明是你懒得煮！”周知春非要挑明。
“对，我就是懒得煮！你连病都懒得治，我不能偷个懒少做一顿？”冯燕只拿了自己的碗筷，“懒得伺候你们姓周的。”
周敏无辜躺枪。估摸着可能又要吵架，又要提起周家爷爷奶奶对待子女不公的陈年旧事。
“猪肝好好吃！好嫩！”周敏试图转移话题，“妈，这个胡萝卜丝到底是怎么做的？不管是炒的还是凉拌的都好吃，比外面做的要好吃很多。之前西玲来我们家吃饭，也说你做的炒胡萝卜好吃。”
“就那样做的。加了芝麻，浇了热油。炒的话要多放油，炒透。”冯燕懒得说话，打开手机看视频，“呼呼”地喝粥。
就在周敏以为台风已经转向的时候，周知春再次出声：“莴笋就莴笋，胡萝卜就胡萝卜，干什么要放在一起？”
肉眼可见，冯燕的脸色不好看。周敏似乎看到她的头顶在冒烟。
“还有这个芝麻，放什么芝麻！”周知春扒拉掉芝麻，又夹了一筷子莴笋。
“不好吃，你还一直吃？”冯燕快速的把剩下的粥喝完，“你要觉得不好，明天的饭你做！以后的饭也可以都给你做。不过你放心，我不做饭但是会负责洗碗。不会像某些人吃完一抹嘴啥也不干。”
冯燕正的生气了。
“我做就我做。”周知春也闷着气。
在周知春看来，他没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相反，他现在是病人理应得到更多的关心，所有人都应该尽量顺着他的意。
周知春一口气喝了三碗粥。被挑剔的莴笋吃了个精光，韭菜花炒蛋只剩下两筷子韭菜花，红苋菜剩下三分之一，另一个盘子里只看到青辣椒——红辣椒已被周敏挑着吃掉。
把碗放到厨房后，周知春拿上手机准备下楼。
“爸，等我一下，我和你一起下楼。”周敏拿上钥匙和手机，“我去超市买点东西。”
五楼，四楼，三楼，二楼，一楼……周敏在想要怎么说。周知春什么话也不想说。
“有个朋友的叔叔在医科大学附属医院泌尿外科，我们要不要再去……”
“不去。难道换一个医院再做一次检查能有不一样的结果？人民医院可是三甲医院，检查结果不可能有错。”周知春不想再听任何一个人和他聊生病治疗的事。
“检查结果可能不会有改变，多看几个医生，多听听不同的专家建议，说不定会有不同的治疗方案呢？也许就不用做手术了。”周敏尽量保持平和耐心。
“本来也不做手术。”周知春想起马军有气无力的样子。
“没说要做手术。我这里正好认识一个靠谱的专家，我们把病历和检查结果，拿去给人家看看，听听别人的建议，又没什么损失。”周敏走到周知春面前，“就是挂个号，问个诊。不用做检查。”
“我不去。要去你去。”周知春越过周敏，头也不回地往棋牌室走。
“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固执？为什么不管别人说什么都听不进去？看病治病，有这么难么？”周敏又气又丧。
好像只要是遇到父母的问题，尤其是周知春的问题，不管周敏怎么做都徒劳。
回想周敏小时候，不管是周知春还是冯燕，明明都是勤奋耐心讲道理的模样，怎么老了老了反而变得顽固偏执急躁不讲理，甚至有时候还有点幼稚。
周敏往超市方向走。擦身而过的情侣、带娃的妈妈、三口之家、独自背着手的老人、摇着扇子有说有笑的老头老太太……人有百样，路有千条，到头都是一个目的地。
超市里花花绿绿的包装袋没能吸引周敏的注意。周敏走到奶制品区域，拿了一盒老酸奶。而后攥着老酸奶在蔬果区域漫无目的地闲逛，也没什么要买的，看看菜价，看看有没有什么没见过的新鲜品种。
多数普通人的生活也许一成不变，但起起伏伏的菜价最能体现当下环境变化——可能局部地区的天灾导致量产变少，也可能是飞来人祸导致进出口困难，还有可能新进研发突破所以量产剧增或不再依赖外来高价品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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