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保人员已经准备好要上台“请”他下来，但毕竟直播呢，这样不好看，最好他能有点眼色，自己下来。
马尔库斯抬手示意再给他两分钟：“我知道这是我最后一次公开发言的机会。我不知道多年以后，历史会如何记载今天。但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忏悔——因为我做了唯一能为这个国家做的事情。”
他拿起从上台就一直放在手边的保温杯，拧开了盖子。
在座的高官稍微松了一口气：只要大家能保持体面，他们也不至于容不下一个理想主义的年轻人，多喝一口水。
在幽暗地下室的光脑屏幕前面，周晓辰忽然“蹭”一下站了起来。
“怎么了？”林见星和谢东流吓了一跳，也跟着站起来，连狄安娜都停下了手上的工作。
马尔库斯没有喝水。他闭上眼睛，把保温杯举过头顶，将里面的液体倾倒下来，先后打湿了头发和衣服，还有尼古拉替他正过的领带。
在场的人一下子都没反应过来——这是在做什么？
周晓辰已经意识到他要做什么——在星际人的认知里，“燃料”默认是氘和氚之类的聚变燃料，但实际上化石燃料并没有从人类的生活中消失。
那是汽油。
他转动袖扣，那是一只小型激光发射器，是诺亚军事学院校服配备的自卫武器，但这一次却是用来对向自己。
激光束点燃了身上的汽油，火势沿着浸湿的地方迅速蔓延，仅仅几秒后，他就变成了一根燃烧的火柱。
所有人都被钉在原地，仿佛理解不了眼前的事情，只有尼古拉冲上台去，砸开一个消防栓，拔出本来是防御虫族用的喷雾来灭火。
白雾弥散，火光又在明暗交替中反复了十几秒，才最终被扑灭。
这一切都在一片沉默中发生，就像一千多年前还没有配音功能的无声默剧。直到尼古拉跪在他的身旁，对着光脑大声呼叫医疗的声音断断续续被话筒捕捉到，才成为这一幕唯一的配音。
主持人这时候才反应过来，掐断了直播，画面一下子黑下去。
周晓辰站在光幕前完整地看完了这一切，直到画面变黑。
林见星和谢东流一人一边，按住她的肩膀，但他们的手也都有些颤抖。
周晓辰深呼吸几次，抹掉脸上的泪水，“诺亚？”
诺亚：“明白。”
事实上，诺亚几乎不需要做什么，这段视频已经自发地传遍阿喀琉斯，并迅速蔓延到整个帝国。就连联盟在稍许延迟之后，也收到了官方的转播。
“我的全名是奥卢斯·安东尼。马尔库斯是我的挚友。我在这里没有使用他的全名，因为他不需要由家族来定义他。”
“我知道当局一定会马上行动，挖掘马尔库斯的黑料，把他的行为描述为一种对联盟主义的宗教狂热，来掩盖和淡化他赌上生命的呼吁。”
“我知道很多人一定会说，星际时代了，全身器官都可以更换，吓唬谁呢？”
“如果你们仔细看了视频，就会看到他是从头顶开始淋汽油的。即使在这个时代，我们仍然有唯一不能更换的器官，就是大脑。在这个时代，大脑的损伤，依然是致命的！”
“即使他最终能被平安救回，对精神力的损害仍然是不可逆的！他永远都无法回到A+的巅峰！”
“有哪怕一个帝国人，不明白在这个国度，精神力对一个人来说意味着什么吗？？？”
“为了不让他的牺牲白费，我要向每一个帝国人，揭露真相。”
“新年之前，马尔库斯交给我一箱样品，都是‘卡拉卡拉制造’出品的精神力药剂。他说这是‘检查样本’。”
……
“今天发生在天空城的一切，都是这条滴血产业链的延伸。实际上，虫族的存在本身，就是帝国这头滴血的克苏鲁，分泌的秽物。”
“实验过程全程录像，大家可以从附件自行下载。以上。”
……
“我是普布里娅。我没有使用我的全名，因为从这一刻起，我或许就已经失去了使用家族姓氏的权力。我是马尔库斯的队友。今晚9点，我在诺亚军事学院为马尔库斯祈福。如果你也是他的朋友，欢迎加入。”
“我是格奈乌斯，也是马尔库斯的挚友。普布里娅说的，就是我想说的。从这一刻起，我放弃家族姓氏。如果诺亚军事学院因为组织祈福而开除我，我也可以承受后果。”
作为帝国军事中枢，诺亚军事学院是无论如何不会断电的，但这一天9点的学院一片漆黑，学生们熄掉了所有的灯——不是每个人都敢于冒着被开除的危险参与祈福，那么熄灯就是他们沉默的表态。
9点，火光重新照亮了校园。
火光来自一只大桶，里面的燃料是诺亚军事学院的校服。这身在他们生命的前二十年视为毕生荣耀的校服，从这一天起，是他们的耻辱了。
校服的材质难以长时间燃烧，所以他们往上面浇汽油。现在只有少数农用机械还在使用汽油，这些是他们从学校除草机里面抽出来的——说不定马尔库斯用的那瓶汽油，也是这么来的。
不断有人沉默地加入，脱掉校服，扔进大桶里面燃烧。
不断有马尔库斯的友人在网上发布视频表态，为他的声誉作证。
所有人都明白，从出生的那一刻起，马尔库斯的所有事迹都会被拿着放大镜一一检查，而只要让那些鬣狗发现一个黑点，就会被揪出来作为他精神异常，或者根本就是宗教狂热分子的证明。
从他的出生，在叔父身后的第一次公开亮相，成长中的每一场比赛，每一场访谈——而无论这些鬣狗怎样搜寻，他就是生长于帝国的、最纯粹的军人和爱国者。
从出生开始，他所有的努力与自律，仿佛都是在为今天做准备。
周晓辰都想不明白，怎么会有一个人几乎没有一点黑历史——她自己在网上跟人吵架说过的逆天发言用推车都装不下，而马尔库斯一生唯一的失言，可能就是在联盟军事模拟器踢馆时，为了激怒周晓辰骂过她“猴子”——而这件事将永远只存在于她的记忆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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