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越幽幽转醒时，外面已然天光大亮。
昨夜梦中的一切，他都记得，唯独最后那人的最后那句话，他半点印象都没有。
而今，他身着单衣坐在床榻上，乌黑发丝随意披散，神情惶然又落寞，似乎还未从梦魇中抽离出来。
手臂缓缓抬起，抚上自己心脏的位置，那里还隐隐作痛。
“不是梦……不是梦……”
他低声呢喃着，也不知是不是说给自己听。
殿外，候在外面许久的宫人踌躇不前，最终还是站在门口朗声问道：“殿下可起来了？要不要奴婢们进去侍奉您更衣？”
里面许久没有传出动静来，为首的宫人壮着胆子推开殿门，领着身后的宫人们鱼贯而入。
“奴婢给殿下请安。”
甫一进殿，为首的宫人就眼尖地瞥见了屏风后影影绰绰的人影，她慌忙跪下，身后跟着的宫人们自然也赶紧跟着跪下。
过了一会儿，就在宫人以为商越不准备叫起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他略为沙哑的声音。
“……起来吧。”
“多谢殿下。”为首的宫人谢了恩，率先捧着衣物走到屏风前，轻声询问，“殿下，请更衣。”
她的话音刚落下，屏风后就响起了布料摩擦的声音，宫人低着头，一双眼睛看着自己手上的衣物，半点不敢乱瞟乱看，待身前覆上一层阴影，她立马将衣物放在一旁，朝外面等待地宫婢们抬了抬手。
很快，殿内侍奉的宫人有条不紊地忙碌起来。
原本一切进行的很平静，直到宫人给商越束发的时候，不知何原因，商越突然发起火来，这还是福宁殿的宫人们第一次见到她们的殿下冒着这么大的火气，她们一个个的跪在地上，身子微微发抖，生怕下一个被连累的就是自己。
“奴婢错了，求殿下饶恕奴婢。”
方才替他束发的宫婢跪在他的脚边不断地磕头求饶，身子抖如筛糠。
“……出去。”
商越冷冷地看着铜镜里的自己，眼下青黑，嘴唇苍白，整个人呈现出一种萎靡颓然的气息。
“殿下……”宫婢仍跪在那里，可这一次，还没等她求饶的话说完，商越的呵斥已经重重落下。
“孤说了，都出去！”
铜镜摔落在地的声音紧随而至，碎裂的镜片险险飞过正在磕头告罪的宫女，殿内众人被吓得噤了声，一动都不敢动，直到商越转身时不小心打翻了温热的水盆。
“殿下息怒，奴婢们这就滚出去。”
为首宫人见苗头不对，拽着犯了错的宫人匆忙退下，一直到退到殿外，众人皆不敢抬头，大气也不敢喘。
殿内接连不断的响起东西碎裂倒地的声音，宫人们跪在外面，面面相觑，根本不知道大殿下他究竟怎么了。
约莫半个时辰后，殿内没了动静，柳玉遥姗姗来迟。
看见跪在殿外的宫人，她微微诧异道：“发生什么事了？”
“柳姑娘。”为首的宫人看见她，踉跄着站起来，屈膝福礼后与她说道，“昨夜殿下似乎又梦魇了，今日起来的比较晚，奴婢们进殿伺候殿下更衣…原本是没什么的，只不过小荷给殿下束发的时候不知怎的，殿下突然发了好大的火，奴婢们吓坏了，东齐又不在，所以便只能跪在这里等殿下责罚。”
柳玉遥微微蹙眉，追着问道，“殿下怎会突然发火呢…你们进殿的时候，有没有发现殿下有不对劲的地方？”
宫人抿唇回想了一番，然后看着她摇了摇头：“没有，奴婢进去的时候殿下与平日没什么不一样的啊。”
“那你知不知道东齐去哪儿了？”
宫人赶紧点点头：“今晨东齐被媚妍夫人唤去了清池宫，说是有东西要给殿下，让他过去一趟。”
“嗯，我知道了。”
柳玉遥沉思了一会儿，她看向殿前跪的整整齐齐的宫人，赶紧让她们起来：“你带她们先回去吧，等一会儿东齐回来让他准备清淡一些的膳食，我先进去瞧瞧殿下怎么样了。”
“诺，多谢姑娘，奴婢们告退。”
等宫人们陆陆续续离开后，柳玉遥才转身看着眼前紧闭的殿门，她犹豫了一小会儿，伸手推开门走了进去。
殿内，一片狼藉。
商越衣衫凌乱，颓废地坐在床榻下。
愤怒发泄到最后，他只觉得自己的胸膛仿佛被人掏空，四面来风，荒野寂寥。
一种无所知的疼，从心口蔓延到四肢百骸，一点一点蚕食着他的理智，麻痹着他的神经。
柳玉遥第一次见到这样颓丧的商越，在她的心里，商越一直是清风朗月，温润如初的人，他宽厚亲和，无论遇到什么样的事情，都是从容不迫，泰然自若的模样。然而眼前的人，似皎月蒙尘，月华不在，一身落索。
她走到他身前，缓缓蹲下，掏出锦帕细细擦拭着他脸上的泪痕。
“殿下不开心吗？”她的声音很轻，很轻，像是怕惊扰到他。
商越垂眸盯着地面，他的下颚锋锐无匹，眉眼却兀自柔和，散漫的看过来时，感觉耳边有春雷乍响，那双眼现出耀如繁星的眸光来，那里…倒映着她的身影，装着的满满都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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