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且无拘时已经夜深，汨罗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原本憨甜的梦境忽然碎裂，开始凌乱、撕扯。
血色浸染视野，腥味占满整个鼻喉，有声音在耳边呐喊：
跑！跑！快跑！
无数影子疯狂，他们是谁？即便看不见脸，她也知道他们每一个是谁，手起刀落，又是血流成河！
乱，一切都乱
呐喊声消逝，耳边的声音刺耳。
咒怨，绝望，哀悼......疯了，都疯了！
陡然，视线被漆黑彻底封锁，抬首间脖颈被狠狠掐住，窒息随之而来。
漆黑里显露微亮，微亮凝结聚成点，在她眼前逐渐清晰。
那是，死灵瞳孔！
那一刻，她开始疯狂挣扎，而那些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人山人海。
逃不了，你逃不了！
还我命来，还我命来！
下地狱，你也下地狱！
尖锐刺耳，滔天的怨气从死灵瞳孔中迸发，将她紧紧缠绕。
看啊，你看后面，我们都在你后面
看看你的杰作！
她被迫转身，漫天的血色再次冲进双眼，满目尸横，尸山血海，天地崩裂...
无数血色的人影，步履蹒跚地拖着身子朝她挪来。
“别过来...”她僵硬摇头。
更近了，血腥浓烈。她狠狠闭上双眼。
睁眼啊，你睁眼看看，你看看他们，你看看我们...
你不是最爱看...我们眼里的绝望吗？
你快看啊...
她想挣脱，但力量早已溃泄消失。那些浸没在猩红里的脸，每一张都如附骨之蛆烙在她灵魂深处，化作海浪将她彻底淹没！
不要...不要...！
如坠寒渊，窒息，湮没
冷，好冷...
极致的冰冷肆意侵入她的每一寸灵魂，她感觉到每一处都在被凶狠地拉扯，好像要将她分而啖之！
深海中她无力挣扎，在沉默中抱着自己，像抱着一具早已凉透的尸体。
别记起自己是谁，别记起曾经做了什么...
就这样沉没在此。
死在此。
汨罗...
不要叫醒她，她早该这样沉睡。
汨罗...
不要回应，不要回应罪孽。
汨罗...
可那呼唤声好熟悉，他在呼唤谁？汨罗是谁？
她缓缓睁开眼，漆黑的海底绽放一片花海，她又看到那个白色人影站在花海中。
朝她招手。
汨罗。是他在呼唤，在叫她么？
汨罗。真是在叫她。
鬼使神差地，她朝那边飘去。白色人影就在下面，他没有脸，只有一片雪白。
“...汨罗...你是在叫我？”她问。
“嗯。”他说，然后向她伸出手，“跟我走，离开这里。”
好熟悉的声音，是谁，她想不起来。
她没有动，“我就住在这里，为什么要离开？”
“这里这么冷，你喜欢吗？”
她看了看周围的漆黑，再看向他脚下鲜艳明亮的花海，指着下面说：“我喜欢你脚下的地方。”
“那就过来。”
她犹豫了一下，飘到他面前，他们之间隔着明显的界限，她身处的是漆黑冰冷的海底，而他那里是光明的花海。
像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她想更上前，可身体被不知名的力量禁锢，无法穿过黑暗。
他上前一步，手穿过光明抬到她面前，对她说：“握着我的手，我带你过来。”
他完全没有五官，但他在发光。
她将手放在他的手上，好温暖。放上去的那一刻她的手就被他握住，接着他手臂往回一收，她整个人穿越黑暗，跃入光明。
光明摇晃，她闭上眼，手上的力量忽然消失，她来不及握紧，再睁眼时一阵清明，像是终于破水而出，所有禁锢全部消失。
光再次入眼，她微微偏头躲开。
“...汨罗？”耳边又响起那个名字。
汨罗恍惚，仿佛从遥远的记忆里抽离，重重落回现实。
她偏头，对上洛三刀担忧的目光。
以及屋子里的玉独苏，和苏曳卿...
他们的目光，让她明白那时候的血腥、咒怨、海底沉没都不是梦...是死灵瞳孔开始反噬...
只有灵魂消蚀到一定程度，死灵瞳孔才容易反噬。
这是在提醒她，她时日不多了...
玉独苏率先打破安静，他朝汨罗勉强一笑，“人醒了就没事了，三刀...你跟她好好聊，我去看药怎么样了。”
苏曳卿也跟着离开，出门发现玉独苏并没有走远。
“汨罗姑娘的事，玉独苏公子打算如何做？要告诉云城哥哥么？”她走上前对他说。
玉独苏靠在栏杆上低垂着头，与其说是忧心，不如说是束手无策。
“你断出多少？”
“回天乏术。”苏曳卿说，不同于他们，她表现得很镇定。“灵魂残缺可以养，但灵魂消蚀...超出六道，非人力能为，汨罗姑娘似乎不是寻常人。”
“你一开始就知道，对不对？”
苏曳卿微怔。
玉独苏：“灵魂消蚀不会突然出现。苏家的护灵之法能直探灵魂...洛川雪场的时候你其实就发现了，那时候她就有消蚀的迹象，是不是？”
苏曳卿从微怔很快恢复镇定，她嘴角微动，“是。”
玉独苏压住怒意，“你为什么不说？”
“说出来有意义吗？”苏曳卿轻飘飘反问回去，见到他愣怔的样子后，才接着说：“灵魂消蚀是超脱生死，非世上任何术法可挽回，也无法阻止。汨罗姑娘，应该是与谁画了契。”
玉独苏：“三刀的契约卷轴也不止如此...”
苏曳卿摇摇头，“肯定不是。这一点只有汨罗姑娘自己清楚，这是她自己选择的结果。”
自己选择的结果...
他无法想象她的过去究竟发生了什么，能至于甘愿去死。
玉独苏：“此次又把她从鬼门关捞回来，苏小姐又帮了大忙，至于件事...你别告诉三刀。”
“云城哥哥的事，曳卿义不容辞，至于其他的，曳卿只当什么都不知道。”
玉独苏点了点头，神思混乱地离开。
苏曳卿回头看向那间屋子，神情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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