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照详细地描述了他看见的树。刨去那些添油加醋的成分，它和木昕曾经见到的树实在太像了。
方渡自己的记忆中，没有关于这棵树的印象。他问石万和于凌道，两人都表示不清楚。
看来也不是妖族的东西。
这棵树，似乎生长在黄泉。那次木昕见到树，方渡去寻找她的灵魂时，偶然间得以瞥见。
但那次只是匆匆一瞥，来不及探究更多。
“既然是黄泉的产物，不如问问傅云擎？”石万提出了个点子，“早知道我们之前去璧海宗，就顺路问问他了。他不是正在处理那边的事？”
“当时情况紧急，木照的身体状况耽搁不了一点，之后再问吧。”
方渡转过头问木照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除了肚子饿，应该没有了？”
木照心大。虽然不久前他的灵魂四处游走把方渡吓得不轻，但他现在就像没事儿人，根本不在意。
“你好好歇息，有不舒服了要和我说。”
方渡告诉木照，这件事大意不得。当初木昕就是接二连三地离魂。
离魂的次数多了，和黄泉的连接就更紧密。如果事情发展到极端情况，是傅云擎这个黄泉司主亲自去捞人，都捞不起来的程度。
木照老实地点头，对于方渡的话，他一贯听从，从不反驳。
等木照这边安排妥当，方渡才分神去看看他捡回来的那个人。
少年直到傍晚才醒来。
他一睁眼，发现周围是陌生的环境，整个人顿时警觉起来，像山林中机敏的幼兽，空有警惕心，没有威胁力。
但他的身子实在太虚弱了，刚一坐起来，就因为头晕，又倒了下去。
“别折腾了。你的身体亏得厉害。你还记得自己多久没吃饭么？”
一道清冷的声音在房间内响起，少年睁着眼睛找人，只见一个模样好看穿着朴素的男人，端着瓷碗走过来。
“先吃饭，吃过饭再吃药。以你现在的情况，服用太多的药会承受不住。”
他递过来的是一碗素面，他说面条对胃更好，叫他趁热吃。
少年将信将疑，用手肘再次把身体支撑起来，从方渡手里接过瓷碗。
面条的味道很香。哪怕只是清汤寡水，也让人食欲大振。
容不得多想了，他的肚子已经在抗议。少年囫囵将一碗面条吃进肚子里，甚至还没吃饱。
他张口想要第二碗，又不好意思。方渡笑了笑，接过空碗，转身又出去给他盛面。
这次他吃得慢了。趁着少年吃面，方渡对他说了些话。
“我叫方渡，这里是无名山，我平时住的地方。
你是我救下来的。但我并不是平白无故释放善意。你身上的魂魄不全，现在有一部分魂魄属于另外一个人。这个人对我而言很重要，所以我需要你留在无名山。”
方渡不打算隐瞒少年。这世界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也没有能隐瞒一辈子的谎言。有些丑话还是说在前头比较好。
少年安静地听他把话说完，将最后一口面条扒进嘴里，把面汤也都喝光了。
他双手捧着面碗，没有看方渡，而是低头小声问他。
“留在这里，有吃的吗？”
“有。”
“那……我会死吗？”
他鼓起勇气，抬眼望向方渡。
“你……会把我身上的魂魄挖走，给那个人吧。这样……我还能活吗？”
方渡沉默稍许，他望着少年的眼睛，给出他的承诺。
“我会尽我所能，保住你的性命。”
少年再次垂下眼帘，手指不自在地摩挲着瓷碗。
他思考了很久，点点头。
“我好像没有别的选择了……我留下。”
方渡在心里松了一口气。
既然决定留下，少年也变得坦诚。他看上去涉世未深，没什么心眼。
“我叫林丛，来自璧海宗。在这之前……我是那里的弟子。”
方渡的眼神落在少年的脖颈处。
“你是阴生子。你自己知道这件事吗？”
“……”
他见少年又变得局促起来，心中了然。
“你知道。”
“嗯……”
林丛其实是不知道的。他无父无母，从小在璧海宗长大。
同门的弟子待他不好，经常欺负他。他是从他们的口中，得知自己的真正身世。
“您说捡到我的时候，是在麻袋里。我……应该是被他们迷晕了，装进去的。他们一直看不起我，把我当成累赘。”
说起这些旧事，林丛的语气没有一丝怨恨，仿佛认命。
“我知道我是个灾星，不讨人喜欢。”
方渡静静地聆听他的话。片刻，他伸出手。
林丛露出茫然的神情，把自己脏兮兮的手搭在他的掌心。
方渡忍俊不禁。
“我要的是碗。你没吃饱吧？”
“啊？嗯……”
发现自己会错意的林丛顿时手足无措起来，耳根也红了个彻底。
方渡把碗拿在手中，另一只空闲的手拍了拍他的头顶。
“不要想太多。无名山没有太多的规矩，你在这里会感到很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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