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保子不禁一愣。原来凝香姑娘乃是京师名伎，更是这天香楼的头牌，点她的费用贵得吓人，寻常富人根本问都不敢问。
但这少年一开口，却没人感到突兀，所有人都觉得只有最好的姑娘才配得上陪他。
然而按照清楼的规矩，无论什么客人想见姑娘，老保子第一次决不能让其见成，总得变着法儿钓客人的胃口，那银子才能源源不断。
可不知为何，老保子就是不敢造次，只是嗫嚅道：“这个……恐怕……”
师羽瞪了她一眼，真个目如寒星，问道：“怎么，有什么为难吗？”
老保子不禁满头大汗，正踌躇之际，一个丫鬟从楼上飞奔下来道：“阿娘，小姐说愿意见见这位公子爷。”
老保子如蒙大赦，赶忙道：“好好，既然郎有情妾有意，老身也不能作梗。请公子移步楼上吧。”说罢踉踉跄跄退到一旁。
师羽毫不客气，迈步上楼，啪的推开门。
房间里飘着阵阵薰香，氤氲之气令人沉醉。只听一个温婉的声音说道：“好粗暴的小哥，把门带上。”
师羽抬头望去，只见珠帘后站着个女子。
她与外面那些姑娘不同，虽然也满身珠翠，但却清丽绝伦，仿佛画中仙子一般。
这女子虽比师羽大着七八岁，但在他身旁便仿佛金童玉女，两人说不出的般配。
师羽定了定神道：“你就是凝香？”
姑娘一笑：“嗯，我便是。”说罢斟了杯酒送过来：“公子请饮酒。”
师羽一皱眉：“我年纪尚小，不能喝酒。”
凝香转头将酒倒掉，又冲了壶茶道：“茶总可以吧？”
师羽默不作声的接过茶杯，轻轻啜饮半口道：“这是云南勐海村的古树茶，树龄在八百年左右，原是宋时大理国进贡给朝廷的。现在早改朝换代了，可这茶的味道却还没变。”
凝香不禁一愣，随即莞尔：“小小年纪就懂这么多，没少偷喝你爹爹的茶叶吧？”
师羽冷哼一声：“这种货色也用得着偷？我平时拿它当漱口水而已。”
凝香脸色立变，因为师羽说得一点不错，此茶乃云南勐海产的极品，是云南承宣布政司使特意孝敬皇上的，几经辗转才流落到天香楼。
能拿此茶漱口的人不多，甚至可以说屈指可数。
于是凝香姑娘小心翼翼的问道：“小哥可是姓朱？”
师羽道：“你以为我和住在紫禁城的那些暴发户是一家？未免也太小看我了。”
这话几乎与谋逆无异，凝香直吓得脸色苍白，问道：“你……你究竟是什么人？”
“师羽，这是我的名字。”少年扬起脸笑了笑“你爱怎么称呼我都成。”
凝香松了口气：“原来你姓师……”
师羽却摇了摇头：“不。师羽只是名字，却不是姓。老师告诉过我。除非有一天我能让家族复兴，否则绝不可以向旁人说起自己的姓氏。你若是喜欢我就别问我姓什么，也别问我是谁。”
此言一出，凝香的脸突然红了。她沦为伎户多年，本以为自己不会心动，但眼前这少年有种鲜活的魅力，能让一颗灰烬里的心脏重新跳动起来。
师羽仿佛察觉到什么，一把抓住姑娘的手道：“我若说喜欢你，想和你远走高飞，你可愿意吗？”
都说欢场无爱，倡伎和客人乃是露水姻缘，分合倏忽。这番话若是从另一个客人口中说出凝香定不会当真。
她不禁蓦然一惊，扪心自问道：“我是怎么了，为什么会对个小孩儿心动？”于是立即甩手想挣脱开来。
但想不到师羽手劲儿大得很，根本难动分毫，于是凝香不得不接近他那近乎完美的脸。他的眼睛是那样深邃、清澈，世上最美的珍珠都无法与之相比。
凝香一时看得痴了，喃喃道：“也许……也许……”
这时只听师羽哈哈大笑，说道：“对不起，我果然没办法假装！”说罢登时松开手。
凝香一怔，顿感一阵失落袭来，恨恨道：“原来你骗我！”
师羽苦笑着摇摇头：“说起来这事不能怪我，要怪就怪那个混账小道士，是他撺掇我来的……”
凝香冷冷道：“哼，男人只要一出事就喜欢赖在别人头上。既然如此，公子便请回吧！”
师羽叹了口气，站起来就走。凝香简直快被他气死了。眼见他到门口，终于忍不住唤道：“等等！你要是肯把来龙去脉说清楚，也不一定……不一定非得走。”
还好师羽回过头来，重新坐到椅子上道：“好。简单来讲，就是有个混球让我来骗你，再让你去钩引别人。”
凝香奇道：“为什么？”
师羽张了张嘴，咽回半截话：“总之……是为了救另一个人。”
凝香感觉心口被钢针攒刺了一下，低声问：“那人……是个女人吗？”
师羽笑了笑：“不是你想的那样。她是我姐姐，实际上和我娘差不多。我为了她什么事都愿意做。”
凝香面色大为缓和，问道：“你姐姐……对你很好吧？”
“嗯。”师羽点点头，面露微笑“她笨手笨脚，真不知以前怎么给人家当的丫鬟。但照顾我们时却从没出过差错。你知道吗，我的弟弟妹妹可多了，谁病了她就亲自熬药，谁难过她就亲自哄他开心。你说世上还到哪儿找这么好的姐姐去？”
凝香听罢拭了拭泪水道：“师羽，我真羡慕你。”
师羽奇道：“怎么，你家人待你不好吗？”
凝香凄然一笑：“我就是让我娘卖到窑子里的。”
师羽瞪大眼睛，一拍桌子：“胡说！天下哪有那样的父母！”
凝香轻轻摸了摸他粉白的脸蛋，柔声道：“好弟弟，你若是受过穷就知道那样的父母可太多了。”
这时师羽才惊讶的发觉，凝香的手并不像想象中那样细滑，手心里生着一层厚厚的老茧。
“我那年才九岁，跟着爹娘，背着弟弟一起逃荒。谁知跑着跑着，爹爹就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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