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老头儿和邹姥姥都要打翻天了。
大多都是邹姥姥在动手，邹老头儿只有被打疼了，才推了邹姥姥一把。
这一推可不得了，邹姥姥就跟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抓着邹老头儿的衣裳又撕又咬。
邹老头儿起初还心疼这身新得的棉袄，后来就随邹姥姥去了。
“老婆子，你打死我吧，你把钱都给了你娘家兄弟，叫儿子没钱治病病死了，你又掐死了儿媳妇和小孙女，如今我老了，再也赚不到钱养活两个孙子了，两个孙子迟早有一天要被饿死的，你还不如现在掐死我，我看不见，也就不会心烦了。”
“最好把两个孙子也掐死，他们活着有什么趣儿呢？长大了也是要赚钱养活你娘家那一群人的，给你娘家几个弟弟送终养老，帮着你娘家侄子们养孩子，还要帮着你那些侄孙们娶婆娘养娃儿。”
“他们活着，就跟我和他们的爹娘一样，到死都在顾着你的娘家，这样的日子有什么意思？还不如早些跟着我一块儿去了呢。”
这可把邹姥姥气坏了。
她就没遇见这么油盐不进的老头儿！
“跟你说过多少遍了，你现在巴结我几个弟弟，我那些弟弟们能不养活你吗？他们也能帮扶咱们家的，人家家里都住着青砖大瓦房，谁惦记你这几个臭钱了？收下咱们的钱，那还是看在我的面子上。”
“咱们现在对他们好一些，将来等咱们老了，我那几个侄子是一定会来照顾咱们的，两个孙子没爹没娘的，他们几个做表叔的，肯定要帮着照应一二，这难道不是咱们占便宜吗？”
“这都因为是亲戚，人家才肯帮扶咱们，若不是因为有亲戚这一层关系在，人家谁会帮你？”
邹老头儿苦笑了两声：“是么？帮咱们？那为啥儿子生病请大夫，叫他们把钱给我，他们不肯给？我还不是借钱呢，我是拿回自己的钱，他们就把我打个半死，这叫帮扶？老婆子，你说瞎话怎么也不知道睁开眼看一看？”
“呸！你个老不死的！怎么跟你说都说不通是吧？”邹姥姥照着邹老头儿的脸就啐了一口，“告诉你多少遍了，给了人家的东西，那就是人家的，哪有给出去的东西，还要往回要的？”
“我那几个弟弟和侄子就是被你给气着了，才把你打了一顿，你看看你自己，就是个窝囊废！我跟了你几十年了，你有让我过过一天好日子吗？儿子为啥没有钱看病？为啥能病死？就是因为你这个当爹的是个窝囊废！”
“是你这个当爹的没本事，挣不来钱！要是你能挣来钱，咱家至于还住几间草房吗？你看我那几个弟弟和几个侄子，谁不是住着瓦房？就只有你，啥本事都没有，还把儿子的死，赖在我娘家身上！我呸！”
“你算是个什么东西！你看看孙家！就咱们找来的这个孙家，那个贾山桃，原本也是个村里的姑娘，后来嫁给了一个杀猪匠，你看看人家现在过的是啥日子！人家是个将军夫人！”
“你呢！同样都是男人，那个杀猪匠能混个将军当当，你混出来个啥？要不是我豁出脸面来，抱着孩子来找贾山桃，你能穿上新棉袄吗？你还有脸在这儿骂我呢！还想去报官？你去呀！”
邹老头儿一声不吭，任由邹姥姥怒骂，等邹姥姥歇口气儿的时候，他才木然地往外走。
邹姥姥一气儿灌了一大口凉水，瞅着邹老头儿要开了院门往外去，登时就慌了。
她不顾外头下着大雪，冲出去一把将邹老头儿拽住，扯着邹老头儿的衣裳，就进了屋里。
“你个老不死的！你想去哪儿！你还真想去报官啊！合着我跟你说了半天，你一个字儿都没听进去！我告诉你，你哪儿都别想去！就老老实实地待在这儿，明儿个我去求那贾山桃，叫她让咱们住在这院子里。”
“你放心，她们这些有钱人，都想当活菩萨，我一求她，她肯定应允，她要是敢把咱们赶出去，我就到大街上嚷嚷，让人看看她贾山桃是个什么德行，反正这房子，我是住定了！”
邹姥姥的算盘打得很响，等山桃同意了，他们一家子就能不花一文钱住进这院子里。
到时候，她再找个活儿干，叫邹老头儿也别闲着。
乡下的地能赁个别人种，就赁给别人种，没人赁，干脆就给她娘家弟弟种。
住的地方解决了，衣裳也不用花很多钱，守着这么大的一个府邸住着呢，平常多去那府里跟那个老太太说两句话，老太太手指头缝里漏一点，就够他们穿衣吃饭的了。
今儿个她不过是陪着老太太吃了一顿锅子，那老太太就要送她一只铜锅子呢，这拿出去卖也能赚不少钱。
总之，守着孙家，衣食住行都不用花钱，他们赚的那点钱，就能完全攒下来了。
逢年过节回到村里走一趟，多买些东西给她娘家弟弟们送去，娘家弟弟们一辈子都窝在村子里，怪可怜的，可不像她，到老了还能住到城里来。
邹姥姥越想越高兴，就忍不住把自己的盘算说给邹老头儿听，可瞅着邹老头儿一脸呆愣愣的样子，她心里有些慌张，想了想，就安慰邹老头儿。
“你也不用着急，我知道你惦记着两个孙子，这样吧，等过上一二年，咱们手里的钱多了，我就把小孙子送去学手艺，大孙子么，也不用卖掉了，一个傻子给点饭吃就能活，傻子力气还大，将来叫他到码头上给人抗东西去，也能挣点钱呢。”
有这个傻子养在身边，说不定那老太太会更加心疼同情他们一家子。
邹老头儿依旧没说话，邹姥姥就急了，狠狠地掐了邹老头儿一把：“你个老不死的，你倒是说一句话啊！我可都给你台阶下了，你要是再不接话茬，那就是不知好歹！”
邹老头儿怔了半晌，忽地掩面痛哭：“我不想活了！我实在是不想活了！你叫我去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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