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云桃刚生出这个念头便觉不妥，耳畔碎发随着摇头的动作轻扫过颈侧。
将冻得微红的掌心贴上脸颊，激得一个激灵，人精神了不少，那些盘桓心头的阴云也散了几分。
她在心底默默念叨，如今天气回暖，街头巷尾满是复苏的景象，店铺一家接着一家开门，人们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多，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自己实在不该杞人忧天，净给自己添些没来由的烦恼。
这般想着，程云桃深吸一口气，调整好心情，再度加快了脚步，手中提着新采买的东西，稳稳地朝着家中走去。
阳光洒在她身上，暖烘烘的，驱散了些许寒意。
一路上，她听着街边孩童的嬉笑打闹，看着商贩们热情地招揽顾客，心里也渐渐被这烟火气填满。
途经一个农户的小摊时，一阵扑棱声拽住了她的脚步。
只见笼子里的大鹅正使劲向外伸缩着脖子，“嘎嘎”叫个不停，扁扁的嘴巴一张一合，扑腾着翅膀，时不时用脑袋蹭着笼子，一身洁白的羽毛在阳光下泛着微光，脚掌橙黄，透着几分生气。
摊贩见状，忙起身安抚，生着冻疮的手指拂过鹅背时，那大鹅竟真收了声，只拿黑豆似的眼珠睨着人。
程云桃站在原地，瞧着这安静下来的大鹅，莫名就和它对上了眼。
一人一鹅，就这么大眼瞪小眼地僵持着，画面十分滑稽。
大鹅歪着脑袋，黑豆般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程云桃，像是在和她较着劲，程云桃也觉得有趣，微微弯腰，双手撑在膝盖上，同样目不转睛地回望着大鹅。
周围路过的行人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有几个小孩子被这奇特的场景吸引，站在一旁咯咯直笑，程云桃却浑然不觉。
这场无声的“较量”持续了好一会儿，才在摊贩的一声轻咳中打破。
“姑娘，买鹅吗？”摊贩一边说着，一边伸手轻轻抚着大鹅的羽毛，“我这大鹅是自家院子里散养的，平日里就在田边地头撒欢儿，吃的都是新鲜的青草和粮食，肉质紧实得很，味道别提多香了！”
他一边说，一边竖起大拇指，脸上满是自豪，“您买回去，随便怎么做都好吃，尤其是炖着吃，那汤，鲜得能让您把舌头都吞下去！”
说着，他又打开笼子，轻轻揪起大鹅的翅膀，展示给程云桃看，“您瞧瞧这鹅的个头，肉多分量足，保准您一家人吃得饱饱的，别提多畅快了！”
他说话时呵出的白气融在风里，磨出毛边的袖口随动作翻卷，露出里头絮着芦花的夹层。
程云桃这才将视线从大鹅的身上移开，转而打量起了面前的摊贩，眼下虽说是回暖了些，但天气依旧冻人得很，可这摊贩却只穿着一件单薄又老旧的棉衣，脚上的那双薄布鞋，脚趾处都快破了洞。
可再看他摊位上的大鹅，个个膘肥体壮、毛色鲜亮，显然是花了不少心思精心照料着，就指望着卖鹅换些银两，好捱过这个漫长的冬。
看着摊贩在寒风中微微瑟缩的模样，程云桃心中不禁泛起一阵酸涩，动了恻隐之心，没有多做犹豫，也没有再讨价还价，当即决定买下这只大鹅。
在付账时，她特意多拿出了一些钱：“大哥，这天还冷着呢，你拿着这些钱，去买身厚衣裳穿吧，可别冻坏了。”
摊贩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程云桃会这么做，他缓缓伸出双手，接过钱，眼中满是感激，嘴唇微微颤抖着，一时说不出话来。
“姑娘，您……您真是个大好人呐！太谢谢您了，我……”他喉结剧烈滚动，皲裂的唇颤了颤，突然扑通跪下就要磕头。
程云桃慌忙拽住他臂膀，“使不得！”她别开泛红的眼眶，“我能力有限，也帮不了太多，只希望你能顺利地把剩下的鹅都卖完，早点回家。”
摊贩用力地点点头，声音略带哽咽：“多谢姑娘，借您吉言！”
鹅群忽然齐声高鸣，惊得路过的驴子打了个响鼻。
程云桃俯身将那只被束缚住翅膀的大鹅提了起来，大鹅扑腾了几下，很快便安静下来，她拢紧袖口疾步离开时，听得身后传来闷闷的擤鼻声，混在渐起的市声里，像滴入溪水的墨迹，转瞬便散了。
怀里的白鹅倒是安分，暖烘烘地贴着臂弯，绒羽间还沾着晒干的草香。
……
刀背擦过案板发出清越声响，程云桃将鹅肉沿着肌理剖成寸块，投入锅中焯水，待浮沫完全浮现，她迅速捞出鹅肉，用温水冲洗干净，沥干水分备用。
好的鹅肉肌肉有光泽，脂肪是白色或淡黄色，质地紧实，表皮完整，有点湿润但不粘手，没有破损、瘀斑。用手按一按，弹性十足，手指压下去马上就能回弹，肉的纹理清晰，肌纤维粗细均匀，肉质紧实不粗糙。闻起来，只有淡淡的肉腥味，没有刺鼻的臭味、酸味。
在铁锅中倒入适量的油，待油微微冒烟，扬手洒下葱姜蒜末以及各类香料，辛香撞入鼻腔的瞬间，鹅肉裹着晶亮油花跌进热锅，油脂迸溅声惊得窗棂外麻雀扑棱棱飞起。
八角在滚油里舒展成褐色的星，桂皮卷起边角的焦糖色，鹅皮渐渐绷出脆响。
陈酿混着浓酱油冲入锅中，缠着肉块在铁铲下翻涌，舀起山泉水时腕子沉了沉，整瓮清水注下，霎时腾起遮眼的云，锅盖压住的咕嘟声像是地底岩浆在涌动。
待水沸腾后，调至小火，让锅中的鹅肉在小火慢炖中慢慢吸收汤汁的味道，随着时间的推移，厨房里满是鹅肉炖煮的香气。
银丝似的粉条入锅时带起晶亮水帘，翡翠嫩叶般的白菜顺势滑入沸腾处，吸足荤香的粉条在汤浪里舒展身姿，白菜梗则慢慢沁出清甜，与荤香融作一团。
日影斜过三寸，揭盖时蒸汽轰然漫上房梁，滚刀切的土豆棱角渐融，粉条吸饱汤汁蜷成透亮的环，霜打过两茬的白菜叶换了个颜色。
木勺搅动时，黏稠汤汁拉出金丝，裹着鹅肉铁锅里堆成冒尖的小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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