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枭算盘打得很好,走一趟,处理两趟事,一切都安排妥帖。
唯一的问题是:这一趟,能不能走成?
薛枭不认为柳合平两公婆轻易离京:“...死了个女儿,不留着讨要说法?”
山月却道:“不。他们一定会走,并且会走得又急又快。”
山月少有把话说死。
薛枭挑眉:“这般笃定?”
山月唇角微敛,神色紧绷。
“为何这般笃定?”薛枭再问。
山月移开眼目,眼眸落在窗棂外,因初冬的京师苍茫茫的风而簌簌拍打枝干的老槐树枝桠上,神容很淡,语气也很淡:“待他们真正离京,我再告诉你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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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贵太妃谕令下得又急又陡,后宫的事如今没个章程,方太后自然无人约束她,加之柳家被撸了个底儿朝天,柳薄珠也不算个甚官家女,处置柳薄珠就跟在偌大宫闱里不经心捏死个虱子——只需要丢一个“冲撞皇家”的罪名,便算是给出了解释。
一个雾霭茫茫的晨间,柳薄珠的尸身,自宫中刑罚司拖至薛南府。
罩在脸上的白布被风掀开,看到一张血淋淋的脸和扭曲的身躯,柳薄珠早已面目全非,下颌被错开后再没合上,骨头连着皮肉兜兜甩甩,腰上的肉模糊一片,絮状的肉与拉杂的丝绸早已混在一起,分不清更扯不开。
柳合平妻室秋氏尖叫一声,随即昏死过去。
柳合平惧大于怒,想出去寻人打探消息,既找不到门路,更无处伸冤,闯了两次二门,终在第三次见到了山月。
山月很平静,位居高位,向下俯视。
秋氏俯冲上前,声声泣血诘问:“...哪个内宅女子没动过这些歪心思?打点小算盘?”
“斗姐妹,算嫡母,争父亲的、丈夫的宠爱,争夫婿、争嫁妆...谁没做过!谁没打过盘算!薄珠不过是算计了你腹中的胎儿,你却要她的命!贺氏——贺氏——你好狠的心!好狠的心啊!”
秋氏睚眦欲裂,双目冲火:“你这个毒妇!你若有本事,你就杀了我!我若活着一日,我必为我儿复仇!”
“内宅?争宠?”
山月笑出声来,“你还以为这是内宅争斗?我的双亲大人诶!‘青凤’之争,唯有搏命!我们这群人,在上位者眼里,除了一条命,没什么值钱的了!”
“斗败了,就是姚早正!柳合舟!常蔺!死无葬身之地!”
山月抿唇笑起来,转项看向秋氏身侧一言不发的柳合平:“更何况,若当真只是内宅争斗,又何必由乔贵太妃下旨?——柳薄珠险些当众暴露‘青凤’!”
柳合平缩在袖中的手抖了一抖,自入内室,他一直低垂着头,听山月此言,这才抬起头来,声音发颤:“你说什么?”
他听清楚了的,他在装傻。
山月冷笑一声,忽略秋氏,眼神紧盯柳合平:“当着方太后的面,柳薄珠怒极失言,质疑‘青凤’为何选择我嫁入薛府,而非她!方太后像嗅到肉味的猫,恨不能将柳薄珠拆解开来,问清楚‘青凤’的来历、运作和目的,若非贵太妃当机立断,你、我、靖安大长公主、贵太妃、袁次辅...全都会被柳薄珠的供词害死!——所有人都知道皇帝正愁找不到口子撬开‘青凤!”
柳合平手抖如筛,仓惶惊悸的眼神像极了被猫摁在爪下的老鼠。
山月俯身,压低声音:“我奉劝双亲大人,若想保命,趁‘青凤’还未回过神来处置你们——早日出京避祸吧!”
秋氏高呼:“不!我不!我不出京!”
秋氏“嘭”地一声跪坐到地上,涕泗横流:“我不出京,薄珠死得好惨!死得好惨...死得好惨...”
秋氏声音凄厉,伴随秋风,如同山月声音之后的垫音。
没有人理会她。
山月紧盯住柳合平,继续道:“...自城东码头,行大运河,明日一早便出发,我会找薛枭为你们要五百两银子并官家的行路牌,进出入京皆可通用。柳氏颠了家,你们若想回松江府老宅,最好等事情平息之后再动;若不想回老宅受尽掣肘,带着儿子在别处安家,这五百两银也够你们活几年了,待京师不那么动荡后,我既姓了柳,自然要赡养你们,多的好的没有,一年一百两银子倒不是什么难事。”
柳合平艰难地吞了口唾沫,抬起眼皮,飞快地梭了山月一眼,好似在权衡。
京城太凶险了!
他们不过是纵容女儿投了麝香,想叫这贺氏滑胎,小小一桩事,谁料到女儿竟丢了命!
他当然想要荣华富贵,这荣华富贵,也得有命享才行啊!
还不如拿着五百两银子回家!
五百两银子,也不少了!
柳家鼎盛时,他们作为旁系,也没占过什么大便宜!只看着柳合舟雕梁画栋住着、山珍海味吃着十分富贵,他好歹有个功名,却也只能帮柳家算算帐、管管佃户!五百两,他得攒三五年!
至于死掉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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