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东升哦一声，一点儿都不意外。
裴老太要死要活地非住县城医院不可，果然是奔着应淑。就是不知道隔三差五过来探望裴老太的应清芬到底打着什么算盘。
他嗦着牙花子咧了咧嘴，心道应淑那么有钱，不贴补娘家，一分一毛都不给裴老太，那俩人要是不想法子算计她才奇怪呢。
他回忆起应淑那阔气时髦的女士专用钱包，又是酸，又是羡慕，心里拧成了一锅粥。
不知道她钱包里有多少钱，能随手抽出两张大团结，里头至少得有一沓子那么多吧。
“东升啊，你去给我借个拐。”裴老太扶着墙试着走了走，但她的腿还是疼得站不住。
小腿不光疼，还裹着笨重的石膏，这圈儿破石头可花了不少钱，要是不能从应淑要回来，她一定会跟应清芬好好算一下账！
裴东升看了裴老太一眼，一个字都没有提应淑给了他二十块钱，他走出病房去给裴老太借拐。
他又拦不住裴老太，要怪只能怪她活该那么有钱。
裴老太拖着一条石膏腿，下楼去了神经外科。
“诶——你谁啊？这是神经外科，不是骨外科，别乱闯！”
有护士看见裴老太拄着拐气势汹汹地往病房走，三步并做两步上前拦住她。
“你拦我干啥！我来找人！”
“找人？找几床？”护士按照惯例询问身份。
裴老太怀疑地瞪着护士，以为应淑买通了她，专门要在这拦住她不让她进。她紧紧闭住嘴，用肩顶着护士硬是往里走。
“哎！你——”护士不敢硬使劲儿，这位大娘腿上还裹着石膏，要是出事她可负不起责任。
裴老太搡开护士，一颠一颠地冲到病房前，推开门探着头找。
护士又气又急，神经内科住的病人都需要静养，她一间病房一间病房地打扰病人，比她跟护士推搡还让护士生气！
“你别在这里闹事！要是再干扰科室的正常秩序，我就喊人把你赶出去了！”护士一边跟受到打扰的病人道歉，一边压低声音警告裴老太。
裴老太眼里闪过一丝惧色，她色厉内荏地叫着：“我儿子是大学生，我不是不讲理的人，我来找我儿媳妇，你凭什么赶我出去！”
像她这样的人护士也是见多了，知道跟她这种无理歪缠的人根本讲不通，她耐下性子：“你儿媳妇是谁？叫什么名？我去给你找找她住几号床。”
裴老太才不信她，她眼珠一转，随口遍了个名儿给护士：“我在这等你，你赶紧去找。”
她愿意配合，找个人名用不了几分钟，应该不会再打扰到病人。护士看她一眼，只想赶紧把她打发走，转身去了护士站。
裴老太立马抓住机会冲向了病房。
等护士找完住院册，裴老太正好从最后一间病房出来。
护士气得头都大了，声音颤抖地提高了声音：“我们科室的病人里根本没有你说的那个人！你到底是骗子还是小偷？究竟是来干啥的！？”
裴老太也急了，她抓住护士的手臂，问：“周家福，周家福不是住你们这吗？”
遭瘟的应清芬，不会是骗了她吧！
护士怔住，“你别再骗我，你不是来找你儿媳妇的？周家福是个小孩儿！”
“他住几床啊？我就是来找他的！他是我儿媳妇的弟弟。”
她这话一说，护士立马清楚她是找谁的了。应淑的外貌和财力在科室留下了很深的印象，神内科谁没吃过应淑送到护士站的东西。
可怜她那么漂亮温柔大方能干的女人，有这么一个刁钻难缠的乡下婆婆。
“你来找应淑的？晚了。周家福出院好几天了，你在我们这找不到她。”
晴天霹雳！
裴老太的劲头一下子烟消云散，骨裂的小腿钻心刺骨地疼了起来。
她一屁股坐到地上，哎呦哎呦地嚎啕大哭。
“我受了这么大的罪，他怎么能出院啊！”
裴东升被护士通知去神内科领回裴老太的时候，她正坐在肾内科走廊中央，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看见这一幕，裴东升和围在她周围劝慰的医生护士一样，登时头大如斗，恨不得转过身去，当作是从不认识她。
“说是来找她儿媳妇的，但她儿媳妇的亲戚早就出院了。你赶紧把她带走，别让她在人家科室里闹事。要是知道你借拐是让她跑这来闹……”骨科的护士没把话说完。
只有这些，也够让裴东升臊到了骨子里。
他是裴家村生产大队的大队长，靠能摆平一切难缠的实力和八面玲珑的性格让村里人都信服他。在乡下，他作为大队长受人尊敬，进城，他也从没让人低看过。
现下，简直是他二十多年的人生里最为屈辱的时刻！
裴东升赤红着脸去扶裴老太，裴老太又哭闹又撒泼，像一滩烂泥一样沉沉地往下坠，他几乎只能用蛮力把她架起来。
他想不明白，他这么丢人现眼究竟是为了什么？
区区二十块钱？
二十块钱顶个球用！
还是裴卫东考上大学的荣耀？
裴卫东考上大学是独一份的长脸，但这也让他们村光荣，他这个当大队长的没沾一点儿光！
二十块钱，加上考上大学，那对不要脸的夫妻就把裴老太丢给了他！
裴东升面无表情地把裴老太推回了病房。
裴老太还没意识到裴东升的变化，她摸着腿，一会儿骂应淑，一会儿骂周家福，一会儿又骂起应清芬。
裴东升忍无可忍地拍了下桌子。裴老太吓了一跳，瞪起三角眼：“你冲我拍桌子干啥？”
她的语气，简直是把他当冤大头欺负，觉得他好说话，不管什么要求都满足她是不是？
裴东升冷笑了下：“医院的手续都办完了，东西也都齐全，你自己在这好好住着吧。”
说完，他拿起自己的衣裳，转头就走！
裴老太呆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裴东升的意思。
他这是要撒手不管她了啊！
裴老太猛地慌了，她张开嘴又嚎起来，骂裴东升没良心。
可裴东升哪里会回头，嚎了没几句，护士怒气冲冲地推门进来冲她翻了个白眼：“嚎什么呢？你要是不想住，就出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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