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彼得堡陷入死寂。德米特里裹紧大衣,手握铃兰,走向彼得保罗要塞。要塞的尖顶刺破浓雾,彼得保罗大教堂的钟声敲了十一下,每一声都像敲在棺材盖上。涅瓦河在脚下呜咽,冰层裂缝中泛着幽绿的光。他沿着要塞墙根走,碎石路发出咯吱声,仿佛踩在骨头。突然,雾中传来歌声——是1921年街头流行的《伏尔加船夫曲》,但调子走样,带着溺水者的窒息感。奥尔加的身影在要塞拱门下显现,这次她浑身湿透,紫貂皮披肩裹着水草,手腕的疤痕淌着黑血。
“你带铃兰了?”她问,声音像冰碴摩擦。德米特里递出花束,铃兰在雾中散发出微弱的清香。奥尔加接过花,身影竟柔和了一瞬。“好孩子……还记得。”她低头轻嗅,枯槁的脸浮现出1921年的笑容。德米特里鼓起勇气:“告诉我真相。为什么是现在?”奥尔加的笑容消失了。“因为今天是11月3日,我的忌日。也是……你的生日,德米特里。1921年,你没告诉我你生日。我们只活了那一瞬间。”她指向涅瓦河,“看,河水多像时间?它流走一切,却把最痛的记忆冲回岸边。我回来,不是要你痛苦——东斯拉夫人的爱不是诅咒。我是要你记住:那一瞬间的真心,是我们在荒诞世界里唯一的圣物。”
她飘到河岸边缘,雾气在她脚下翻涌。“1921年,你和那个穿皮大衣的男人说话……那是契卡的探员。他在调查电力局贪污案。我弟弟被牵连,我抱着账本想揭发真相。滑下桥时,我看见你被探员带走——你后来在集中营待了两年,对吗?”德米特里如遭雷击。他确实被关过集中营,罪名是“思想反动”,却不知与奥尔加有关。“我本可以喊你……”奥尔加摇头,黑血从眼角流下,“不。那一瞬间,我们已经给了彼此全部。喊你只会害你送命。东斯拉夫人的爱,有时是沉默的牺牲。”她突然剧烈颤抖,身影开始崩解,“时间到了……他们不让我说太多。”
“他们?”德米特里惊问。
“历史!谎言!那些把人切成碎片的机器!”奥尔加尖叫,声音撕裂雾气。她的身体碎成无数光点,又聚成一张巨大的脸——是1921年电力局书记员、集中营看守、甚至斯大林画像的扭曲混合体。“一瞬间就够了?”那张脸狞笑,“不,它不够!它要你用一生偿还!”光点猛地扑向德米特里。他本能地举起铃兰,清香弥漫。光点触到花束,发出滋滋声,像雪落热铁。奥尔加的声音从光点中透出,虚弱却清晰:“跑!别回头!记住……那一瞬间,是光!”
德米特里转身狂奔。身后,光点聚成巨手抓来,铃兰的清香是唯一屏障。他冲过要塞拱门,冲进瓦西里岛的窄巷。光点追到巷口,却停住了,仿佛被无形的墙阻挡。奥尔加最后的声音飘来,像风中残烛:“德米特里……我们没变成陌生人。那一瞬间……我们永远是彼此的影子。”
他瘫倒在公寓楼下,铃兰散落一地。天边泛起鱼肚白,雾气渐散。德米特里活了下来,但奥尔加没再出现。他回到讲台,继续教历史,可每翻一页书,都看见1921年的雾。学生们听他讲彼得大帝的改革,却不知老师眼中的涅瓦河正漂着紫貂皮披肩。东斯拉夫人的价值观里,苦难是通往救赎的窄门,可德米特里的窄门后,只有那一瞬间的幽灵在徘徊。
1953年斯大林去世那夜,彼得堡下起暖雨。德米特里已白发苍苍,坐在蓝桥边的长椅上。雨雾中,奥尔加又来了。这次她不再湿透,紫貂皮披肩干爽,手腕疤痕淡如初雪。她坐在他身旁,身影半透明,却带着暖意。“看,德米特里,”她指着雨中的涅瓦河,“冰裂了。春天来了。”德米特里老泪纵横:“你终于安息了?”奥尔加摇头,笑容温柔:“安息?不。我只是学会和记忆共处了。东斯拉夫人的灵魂冻在记忆里,但春天会让它发芽。”她指向远处冬宫广场,那里有工人在清理积雪,“你看那些人。他们也在重复我们的故事:一瞬间的真心,一辈子的陌生。可正是这些碎片,拼出了活着的意义。”
她起身,身影融入晨雾。“德米特里,记住:人与人之间,有过那么一瞬间就够了。但‘够’不是终点——它是种子。埋进记忆的冻土,等春天自己发芽。”她的声音越来越轻,“别怕忘不掉……因为忘不掉的,才是我们真正活过的证明。”
奥尔加消失了。德米特里独自坐在长椅上,雨滴打湿他的白发。他摸出衣袋里一束干枯的铃兰——1947年剩下的最后一枝。花瓣早已褪色,却还残留着微弱的香。他忽然明白:那一瞬间的袒露,不是伤口,而是烙印。它让陌生人变成永恒的故人,让死亡成为另一种相守。东斯拉夫人的土地埋葬了无数秘密,但有些记忆,比坟墓更坚固。
德米特里·索科洛夫活到1975年。临终前,他让护士打开窗户。彼得堡的雾气涌进来,带着涅瓦河的气息。他最后喃喃的,不是东正教祷词,而是1921年桥上的那句话:“奥尔加,桥上的雾,真浓啊。”护士以为他神志不清。只有他知道,雾中,奥尔加正对他微笑——那一瞬间的真心,已足够照亮他穿越所有陌生的长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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