殡仪馆的消毒水味混着百合香，林晚秋戴着乳胶手套的手指微微发抖。化妆刷悬停在遗体面部三厘米处，镜面灯将冰棺里的面容照得纤毫毕现——那是沈淮安左眉尾的朱砂痣，此刻正泛着冷玉般的光泽。
"林师傅，这是今早高速连环追尾送来的。"同事小王递来遗体资料卡，金属夹板划破死寂，"三十岁男性，证件显示是...沈淮安？"
消毒棉球从指间坠落，在瓷砖地面弹跳着滚进冰棺底部。林晚秋盯着资料卡上的证件照，照片里穿着白大褂的沈淮安正在实验室比着剪刀手，身后玻璃器皿折射出细碎的光斑，像极了三年前他求婚时藏在解剖室里的水晶灯。
"死者家属要求做遗容修复。"小王的声音忽远忽近，"颅骨严重变形，可能需要..."
解剖刀划开裹尸袋的声响惊醒了林晚秋。医用无影灯下，沈淮安的太阳穴凹陷如同被揉皱的锡纸，后颈处的手术缝合线蜿蜒如蜈蚣——那是他去年为救车祸儿童留下的疤，此刻却成了遗体辨识的重要特征。
医用镊子夹着人造骨粉填补颅骨裂缝时，林晚秋想起第一次教沈淮安缝合伤口的情景。医学院解剖室里，他笨拙的持针器总在颤抖，缝出来的蜈蚣脚歪歪扭扭挂在猪肉组织上，惹得她笑倒在福尔马林气味里。
"晚秋你看！"记忆里的沈淮安突然举起右手，无名指上银光流转，"我改良了持针器夹持角度，以后给你缝婚戒都不会抖。"
化妆棉蘸着特制冷霜抚过修复后的颧骨，林晚秋的眼泪砸在冰棺玻璃上。三天前的深夜，沈淮安发来最后一条语音："急诊室刚送来连环车祸伤者，今晚不能陪你看《入殓师》了。"背景音里救护车鸣笛撕破雨幕，像极了此刻停尸间外淅沥的春雨。
遗体更衣室里，林晚秋解开沈淮安的衬衫纽扣时，在他胸袋摸到鼓胀的信封。火漆封印上是她设计的银杏叶纹章，里面装着两张飞往冰岛的机票，日期正是今天。机票夹层滑出张便签纸，沈淮安的字迹力透纸背："答应带你看极光的新娘，这次绝不食言。"
更衣镜倒映着林晚秋颤抖的肩线。去年极光观测期，她连续处理了十七具遗体，最终倒在殡仪馆更衣室。沈淮安抱着她冲进急诊室时，白大褂上还沾着某位逝者的妆粉。那天他在病床边握着她输液的手说："等攒够婚假，我们去看真正的欧若拉。"
冷藏柜的嗡鸣声中，林晚秋将沈淮安的右手摆成持针器姿势。人造关节在冷光下泛着青白，无名指上的铂金婚戒是她亲手为他戴上的——在医学院解剖台，用持针器夹着戒指穿过他因紧张而僵直的手指。
"沈医生遗容修复已完成。"对讲机里传来前台的催促，"家属在告别厅等候。"
林晚秋抹掉冰棺上的雾气，沈淮安的面容在防腐处理下宛如沉睡。她将机票塞回他胸袋时，指尖触到尚未僵硬的肌肉组织，恍惚间竟觉得他胸口在微微起伏。
告别厅门开的瞬间，林晚秋看见白发苍苍的沈母瘫坐在轮椅上。老人怀里抱着沈淮安高中时得的生物竞赛奖杯，金属底座刻着"致未来最伟大的外科医生"——那是林晚秋在颁奖典礼后偷偷刻的。
"淮安说过要带你去蓝湖温泉。"沈母的声音像枯叶在寒风里打转，布满老年斑的手抓住林晚秋的防护服，"他今早出门前还在查极光预报..."
防毒面具瞬间糊满水汽，林晚秋踉跄着退到鲜花陈列架前。白菊丛中突然露出星点冰蓝，那是沈淮安上周订的翠雀花，此刻正在挽联旁舒展着羽状花瓣——花语是"请思念我"。
火化炉启动的轰鸣震碎了最后防线。林晚秋看着传送带上的沈淮安缓缓没入烈焰，防护服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医院工作群弹出最新消息："沈淮安医生昨夜在抢救伤员时遭遇二次车祸，临终前坚持先为伤者止血..."
骨灰寄存处的檀香熏得人眼眶生疼。林晚秋摩挲着沈淮安的遗物收纳盒，里面除了机票还有枚U盘。殡仪馆值班室的电脑屏幕上，沈淮安在视频里穿着他们情侣款的藏青寿衣，身后是冰岛极光预报网站。
"穿寿衣录视频是不是太晦气？"视频里的沈淮安挠了挠鼻尖，手术刀削苹果的动作依旧利落，"但你说过入殓师最懂生死无常。如果哪天我先走，想让你亲手为我更衣..."
窗外春雨渐歇，林晚秋将骨灰盒贴上"沈淮安&林晚秋"的标签。寄存架最上层摆着他们共同修复的第一具遗体资料卡，泛黄的纸页上并列着两个签名，像极了冰岛夜空中纠缠的极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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