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执这一问，倒是勾起了许清雾，一些久远尘封的回忆。
她童年时的大部分时间，是住在现在已经拆迁建了高楼的城西村。
属于上厕所用水，都还得大家出门排队，去公用厕所的年代。
虽不久远，却也让人回味。
小时候的许清雾，个子比一般同龄孩子蹿的都高，手也有劲，是城西村一片的孩子王，用她爸妈的话说，就是疯起来比男孩子还野。
周围的孩子见到她，都得喊一声老大。
女孩当孩子王，本来就少见，一些本就不服的小男孩，开始蠢蠢欲动，想要动摇许清雾的地位。
可又不敢直接当面挑衅许清雾，于是就暗搓搓寻找机会。
直到许清雾八岁那年夏天，村里来了个粉雕玉琢，看上去比女孩子还要美上几分的同龄小男孩。
小男孩是被个长相温婉，穿着时髦的女人带来的，两个人看上去，与城西村的环境格格不入，倒像是帝京来体验生活的夫人跟小少爷。
因着小男孩那张脸，颜控的许清雾，在第一天，就把他划归到了自己小弟的行列，还冲所有孩子放豪言，不准欺负新人。
只可惜，许清雾对小男孩诸多关照，小男孩却对许清雾一直爱搭不理。
气的许清雾每天放学，都要堵他一番，问他为什么不跟自己说话，还骂他小白眼狼。
还是在一次很偶然的机会下，许清雾碰到他妈妈告状，才无意中知道，小男孩原来长到这么大，都没有开口说过话。
原来是个小哑巴，得知真相的许清雾，心中既同情又愧疚。
决定从今往后对小哑巴好一点。
隔天她就给小哑巴，斥储蓄罐巨资买了根，自己都舍不得吃的彩虹棒棒糖。
小哑巴不要，还是不搭理许清雾，许清雾就拽住他的手，撕开糖纸，把糖往他嘴里塞，一副小霸王的模样。
“这可是我花光所有零花钱给你买的，我自己都舍不得吃。”
不知道是许清雾的气势，还是她这番话惊到了小哑巴，小哑巴没再抗拒，先是一点一点矜持的舔了舔，后来渐渐放开，吃了一大半。
然后，将剩下的半块，还给了许清雾。
他用手语跟许清雾比划，大意是这块糖他掰下来的，没用嘴碰，留给许清雾吃。
在家里，所有好东西，都是紧着弟弟许天易的，哪怕一块糖，一块饼干，许天易吃够扔了不要，也不会给许清雾。
许清雾早就习惯，不被人惦念，不被人分享，却是被小哑巴的举动，感动的眼泛泪花。
在什么都不懂的年代，就一把抱住小哑巴，哭的涕泗横流，说他是自己从今天起，最喜欢的人。
殊不知被她抱着，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小哑巴，早就悄悄红了耳根。
就这样，两人慢慢熟络起来，开始上学放学，都形影不离。
也是那时，她才知道，小哑巴原来不叫小哑巴，他还有个名字，叫“等等”。
“等等，哪有人会取这么怪的名字，等等，你妈给你取这个名，是要等什么人吗？等你爸爸？”
或许是吧，小哑巴没说，可能当时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个名字背后的深意。
随着许清雾跟等等关系逐渐加深，一些嘴贱的男孩，开始说等等是许清雾的童养夫，是许清雾养的小白脸。
每当这个时候，许清雾就会冲上去，把那些嘴贱的小男孩，打的满地找牙。
后来，那些对许清雾积攒怨气的小男孩，将目光瞄准了等等，趁着某天许清雾生病没有上学，悄悄堵住等等，将他教训威胁了一番。
隔天，许清雾看到等等脸上的淤伤，气的心肺都快炸了，当即甩开等等拽着她的手，冲到了那些皮猴的教室，将他们一个个拎出去，胖揍了一顿。
许清雾打红了眼，自己身上也落了不少伤。
冲动之下的直接后果，就是被喊了家长，被杜美娟当众打了两耳光，还怒骂她不想上学就趁早退学，别在学校给她丢人现眼。
连带着无辜的等等，也受到了牵连。
那天以后，等等就又开始避着许清雾。
无论许清雾怎么找他说话，他都只是摇头，从她身边离开。
再后来，在一个阴雨欲来的午后，等等跟他妈，悄无声息离开了城西村，不知去了哪里。
只留给她一个棕色的小熊玩偶，玩偶上挂着一个“开心”的银质小铭牌。
这是等等留给她最后的分别礼物。
许是回忆有些牵动人心绪，许清雾抽离时，眼眶还有点泛红。
她抬手扇了扇发热的面颊，逼退到了眼眶的眼泪。
却没发现，谢执落在她脸上的目光，带着点点幽深。
“你说我为什么捐赠聋哑儿童，可能跟等等有关吧。”
许清雾说着，低头轻笑了一声，“不过，你不觉得他还挺没良心的吗？”
连声再见都不说，就走了，她白对他好了那半年，小白眼狼。
谢执定定看着许清雾，忽而眼睫低垂，在眼睑拓上浓浓阴影，嗓音似真似梦，带着几分渺远，“是……挺没良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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