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宁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和血水混合物，再次握紧了柴刀，狠狠插进泥泞的山壁，手脚并用，指甲抠进冰冷的石缝和湿滑的泥土里，一寸一寸，坚定不移地向上攀爬。
风雨如鞭，抽打着她单薄的身体。
一步，一步……摔倒了，爬起来……滑落了，再攀上……
时间在黑暗与风雨中失去了意义，她只知道向上，再向上。
不知过了多久，当纪宁感觉身体的最后一丝力气都要被榨干，意识都在冰冷和疼痛中开始模糊时，她奋力攀上最后一块巨石的顶端。
眼前豁然开朗。
肆虐的风雨不知何时悄然停歇，仿佛被隔绝在了山巅之下，带着草木芬芳和雨后清新水汽的空气涌入肺腑。
纪宁挣扎着抬起头，天边厚重的云层被一只无形巨手缓缓撕开，露出一道璀璨的金边。
平坦的巨石顶端，昨日暮色中惊鸿一瞥的白衣身影正背对着她盘膝而坐，姿态依旧是那般慵懒随意，与这天地和喷薄而出的朝阳融为一体。
朝霞开始燃烧，将那白衣身影的边缘染上瑰丽的金红。
那磅礴而圣洁的景象，让狼狈不堪，浑身泥泞血污，几乎脱力的纪宁忘记了所有的痛苦和艰辛，怔怔地脱口而出。
“好美啊……”
就在这时，盘坐的江意缓缓转过身来，随手一挥。
刹那间，纪宁身上所有的伤痛寒冷，和一夜苦熬的疲惫，全都迅速消融殆尽。
暖流从四肢百骸涌起，让她通体舒畅，仿佛从未经历过那地狱般的攀爬。
巨大的反差让纪宁呆愣当场，随即，她重重地跪倒在冰冷的岩石上，额头‘咚’地一声磕下。
“求仙师传我修仙功法！”
江意没有回答她，而是拍了拍身旁的空位。
“过来坐，先好好看看这天地。”
江意声音温和，驱散了纪宁最后一丝疲惫与惶恐。
纪宁依言走到江意身旁，小心翼翼地在那平坦的岩石上坐下，目光很快被眼前壮阔的景象牢牢吸引。
海天相接处，金红的朝霞肆意铺展，将翻涌的云海点燃。
红日挣脱了海平面的束缚，跃然而出，将万丈金光泼洒向无垠的碧波与脚下的山峦，整个天地在这一刻被彻底点亮，充满了磅礴而纯粹的生机。
“看到了什么？”
纪宁张了张嘴，搜肠刮肚，最终只能笨拙地吐出三个字。
“好……好漂亮！”
说完，她懊恼地低下头，后悔自己怎么没跟着村上识字的老先生多学点诗词什么的。
江意轻轻笑了一声，此时的纪宁，还是个很纯真的人。
“为什么要修仙？”江意又问。
这个问题让纪宁精神一振，她毫不犹豫脱口而出，“想让我爹娘过上好日子！让他们不用再那么辛苦，能吃饱穿暖。”
这是她内心深处最朴素的愿望，自从知道自己有灵根能修仙，纪宁就时常幻想，自己修仙有成，衣锦还乡，爹娘脸上骄傲的笑容。
然而，预想中仙师的赞许并未到来。
纪宁小心翼翼地抬眼去看，看到江意微微蹙起的眉头，她心里猛地一咯噔。
说错话了？
仙师对她失望了吗？
难道修仙者都是绝情绝性的？
她是不是……太过儿女情长了？
无数念头在纪宁脑中翻涌，让她脸色发白。
短暂的沉默后，江意再次开口，声音如山巅寒风般凛。
“纪宁，若让你在‘修仙’与‘爹娘’之间只能择其一，你，选哪个？”
这问题像一道惊雷，狠狠劈在纪宁心坎上。
纪宁完全懵了，让爹娘过上好日子，不就是她修仙的目的吗？
这两者怎么能分开？
怎么能让她选择？
纪宁拧着早已破烂不堪的衣角，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那轮仿佛触手可及却又遥不可及的红日，投向那红日之下浩瀚无边的天地。
就在这茫然挣扎中，一个清晰又陌生的声音，如同从她灵魂最深处冒了出来。
你难道就甘心一生都被困在这巴掌大的小岛上，像你爹娘一样，日复一日地织网捕鱼，为一点船费愁白了头？
你难道就不好奇那红日升起的地方，大海的尽头，有着怎样波澜壮阔的天地？
你难道不想掌握翻江倒海的力量，像眼前这位仙师一样，超然物外，自由自在？
你甘心吗？
这几个字如同魔咒，瞬间点醒了纪宁心中那团被压抑的，对广阔天地的渴望之火。
昨夜攀爬时那刻骨的寒冷与疼痛，无数次跌倒又爬起的不屈，登顶瞬间看到天地奇景的震撼……
所有的一切，都在这个灵魂的叩问下汇聚成一股力量。
没错，只是为了让爹娘过上好日子的话，她不甘心！
“我选修仙！”
这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
江意微微颔首，“既然如此，便去与你爹娘告别吧，此一别，了却尘缘，今生恐难再相见，我在昨日那浅滩等你。”
江意大袖从纪宁眼前扫过，只一瞬，纪宁就发现自己回到了自家小院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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