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邻居们全都用异样的眼神看着她。
可她那儿子垂着头杵在旁边，呆愣愣的，却像根木头，一动也不动。
她的胸腔里就像塞了团烧柴火似得，又燥又闷。
她气陆明川不给留半分情面，气这些邻居伸长脖子瞎掺和，可最揪心的还是那股子心慌 。
她活了六十多年，从没过像今天这样被人堵着要说法，她现在是走投无路了，连个台阶都找不到。
手心的汗顺着掌纹往下淌，把蓝布褂子的衣角攥得死紧，指节泛出青白的颜色，布料都快被抠出窟窿了。
“我道歉。”三个字像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带着天大的委屈。
老太太颤着嘴唇转向陆明川夫妻，哑声道：“对不住了。”
陆明川和林秀对视一眼，也没打算再揪着不放。
他们心里清楚眼前的老太太，能吐出这三个字，也是被逼得没法子了。
林云秀轻轻拽了拽陆明川的衣袖，陆明川立刻会意道：“既然老太太认了错，今天这事就翻篇。”
他转头看向旁边的王志勇和李长明：“一会儿，咱们仨一起清点下损坏的东西吧。”
他说了让王家赔偿，就要说到做到。
王家老太太只有赔了钱，真的感到了心疼，才会懂得收敛。
“嗳，好。”王志勇闻言真是如释重负，松了一口气。
刚才他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就怕老娘梗着脖子不低头，更怕陆明川较起真来不管不顾。
真要是那样，他往后在部队大院里还怎么抬得起头？
“好了好了，事情解决了，大家伙散了吧。” 柳玉芝卷着袖子吆喝起来，“没事的搭把手收拾收拾，其他人各回各家去。”
她说着就弯腰帮忙收拾院子。
老太太道歉后脸涨得像块猪肝，本想转身就往家跑，钻进屋里再也不出来。
可眼珠子一转又停住了， 她心眼多，不信陆明川两口子能这么痛快，保不齐想趁机讹自家东西。
于是钉在院子中央没挪窝，眼睁睁看着人们把破了的锅碗瓢盆往空地上搬，心口像被人用钝刀子割，一下下疼得钻心。
“这个搪瓷盆好好的没漏，凭什么算我们家头上？” 她突然炸了毛，指着个蓝边搪瓷盆喊道。
“您没瞧见盆底掉了好大一块漆？” 有人搭腔。
“那不是我摔的！” 老太太梗着脖子吼，唾沫星子喷了半尺远。
刘红梅正蹲在地上拾掇碎片，闻言 “嗤” 地笑出声，手里的豁口碗往地上一磕：“怎么不是您？昨儿晚上我在这儿帮忙洗碗，这盆子还好好着呢，今儿一早就掉了漆，您说是谁摔的？”
她拍了拍手上的灰站起来，眼神里满是不忿，“真是越老越不讲理。”
老太太被噎得直翻白眼，张着嘴半天没说出话来，院子里的人都低低地笑，老太太觉得自己都快憋屈死了。
邻居们七手八脚地忙活到半晌，总算把院里所有带豁口、掉漆、缺角的家什都归拢到一块儿，在院子中间堆成了一小堆。
王志勇蹲在旁边瞅着，心里直打鼓，这些锅碗瓢盆看着零碎，真要折算成钱也不是小数目。
他咬咬牙，刚想开口说直接赔钱，却被陆明川摆手拦住了。
“不用掏钱，按样儿赔新的就行。”陆明川语气平淡，眼神却透着股不容置喙的劲儿。
王志勇心里“咯噔”一下，瞬间明白了。
在这军区大院里，谁家手里没几个闲钱？
可买东西要的工业券、商品票，那才是真金白银换不来的硬通货。
陆明川这是故意的，就是想让老娘长长记性，知道刁难别人到头来得自己受着。
可他知道终究是自家理亏，人家没把事闹大已经够意思了，只能硬着头皮应下来：“成，明儿我就想法子，尽快把东西给你配齐。”
邻居们收拾完正要散，陆明川突然扬声喊住：“各位等会儿！”
大伙儿都停住脚回头看，只见陆明川笑着说：“今天多亏了大家伙帮忙，本来该留饭的，你看这厨房被折腾的……”
随后话锋一转说道：“所以我跟云秀商量了一下，晚上就在院子里烤肉串！大人小孩都来尝尝，就当谢礼了！”
这话一出口，院子里瞬间热闹起来。
“哟，陆队长这可太客气了！”
“烤肉串？那可是稀罕物！”
“烤肉串？那有酒没？”
说着话就有人已经开始咽口水，眼神亮得像天上的星星。
谁不知道肉在这年头金贵，更别说烤得滋滋冒油的肉串了。
刚才还带着看热闹的心思，这会儿全变成了实打实的热络，连带着看陆明川的眼神都多了几分佩服。
陆明川夫妻不仅明事理，处事还大气，难怪能在大院里受人敬重。
柳玉芝拍着手笑：“那我可就不客气了，傍晚带着我家小子先来占地方！”
“算我一个！”
“我们家也来！”
“好好好，大伙不要客气，都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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