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后的晨雾还未散尽，"舟晴布庄" 的玻璃橱窗上就贴着张刺眼的红纸 —— 对面新开业的 "时尚先锋服装店" 用红漆写着 "深圳来料，全场八折"，喇叭里循环播放着《阿里巴巴》，震得顾沉舟放在货架上的弹壳挂钩微微发颤。
苏晚晴捏着滞销的的确良衬衫，领口的红景天绣纹在晨光里泛着暗淡的光。三天前还抢着订货的供销社主任，今早送来退单时吞吞吐吐："有人说你家布料...... 带着医院的消毒水味。" 更过分的谣言像雪片般飞来，说她用部队淘汰的床单改衣服，"弹壳扣是从伤员担架上拆的"。
"晚晴，" 顾沉舟的作训服肩章沾着夜哨的寒霜，手里攥着从县城纺织厂带回的油渍单据，"王秀芳的进货单。" 单据上 "劳保布，染色处理" 的字样在煤油灯下格外刺眼，"所谓深圳来料，" 他的指尖划过模糊的公章，"是省纺三厂的次品劳保布，甲醛超标。"
苏晚晴的指尖划过布料边缘，果然在纤维里发现粗粝的颗粒 —— 那是劳保布特有的耐磨涂层，却被王秀芳用廉价染料泡成了的确良的米白色。她突然想起前天帮军属李嫂子改衣服时，对方脖子上的红疹，现在看来并非过敏，而是劣质染料的灼烧。
"她卖的喇叭裤，" 顾沉舟抽出张皱巴巴的质检报告，"裤腰的松紧带用的是废旧钢丝绳，" 指腹碾过布料上的黑点，"还有这个，" 弹壳匕首尖挑起布料纤维，"是消防水带的尼龙线，根本不透气。"
苏晚晴望着对面服装店进进出出的姑娘们，她们穿着褪色的 "深圳款"，裤脚的毛边已经起球，却仍被 "时髦" 的噱头吸引。她摸出自己设计的哺乳装，内侧的薄荷贴布还带着淡淡药香，弹壳扣的弧度恰好避开哺乳期妈妈的敏感部位 —— 这些藏在细节里的用心，此刻正被低价劣质品淹没。
"明天赶集，" 顾沉舟的作训服口袋露出半截弹道笔记，里面夹着纺织厂仓库的平面图，"我让陈虎带着质检报告去工商所，" 指了指她手中的次品布，"你把弹壳粉防蛀实验的对比样品带上，" 顿了顿，声音软下来，"还有李嫂子的红疹照片。"
深夜的煤油灯下，苏晚晴用弹道网格纸绘制对比表：左边是 "舟晴布庄" 的的确良，标注着 "弹壳粉浸泡十二小时，红景天防蛀涂层"；右边是王秀芳的劳保布，用红笔圈出 "甲醛超标、纤维断裂率 78%"。顾沉舟蹲在地上，用刺刀将劳保布划开，刺鼻的气味混着铁锈味，证实了质检报告的结论。
"看这里，" 他的刀尖指着布料夹层，"染缸里的固色剂用的是机油，" 想起父亲的烈士证上，因劣质装备导致的牺牲记录，"这种布料遇火就燃。"
赶集日的太阳刚爬上东山，"时尚先锋" 的摊位前就围满了人。王秀芳穿着褪色的喇叭裤，正在吹嘘 "深圳师傅的剪裁"，却被陈虎的大嗓门打断："乡亲们看清楚！" 他举起燃烧的劳保布，火苗瞬间吞噬裤腿，"这就是你们买的 ' 深圳来料 '！"
人群发出惊呼，苏晚晴趁机展开对比展板：左边的 "舟晴" 布料在弹壳粉的保护下只冒青烟，右边的劳保布却迅速碳化，焦味混着甲醛的刺鼻味，让围观者纷纷后退。李嫂子撸起袖子，露出手腕的红疹："穿了三天就这样，王秀芳还说是我皮肤娇气！"
王秀芳的脸色在火光中青白交替，试图抢过质检报告，却被顾沉舟的作训服肩章挡住。他将单据拍在摊位上，军功章的金星在阳光下闪着冷光："省纺三厂的出库单，" 指尖划过 "次品劳保布，处理价每米三角"，"你卖三块，翻了十倍。"
赶集的乡亲们认出顾沉舟的营长肩章，开始窃窃私语。苏晚晴趁热打铁，举起件带弹壳扣的衬衫："我们的布料，" 指了指领口的红景天绣纹，"用边防连的弹壳粉消毒，" 摸出检测报告，"县医院出具的防过敏证明。"
工商所的同志到来时，王秀芳的摊位下还藏着半箱劳保布，染料瓶上的 "工业甲醛" 字样清晰可见。顾沉舟看着她被带走的背影，突然想起在旧防区发现的番茄藤 —— 再恶劣的风雨，也摧不垮扎根土地的种苗。
暮色漫过集市，"舟晴布庄" 的玻璃橱窗重新亮起点点灯火。苏晚晴在账本上记下今天的销售额，发现多了笔特殊的订单 —— 县武装部要订三十件改良作训服，袖口的弹壳扣刻着每个战士的编号。顾沉舟靠在货架旁，看她用弹道比例尺画新的剪裁图，发梢的弹壳发卡随着笔尖晃动。
"知道为什么王秀芳输吗？" 他突然开口，指尖划过她设计图上的 "军民两用" 标红处，"因为她的布料里没有故事，" 指了指自己的作训服，"而你的每件衣服，" 落在她腕间的手链，"都缝着边防的雪、家属区的灯，还有......" 喉结滚动，"我每次巡逻时，想着要平安回来见你的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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