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略显滑稽的场景，却丝毫没有减轻谈话的严肃性。
在丁仪这位当今世界量子力学领域最有建树的顶级科学家面前，泰勒开门见山，提出了他的宏伟计划，也是他作为面壁者的战略核心：
他要求，动用资源，组建一支庞大的太空舰队。
但这支舰队的武器，并非传统的导弹或激光，而是……以“宏原子核聚变”为基础的新型武器系统。
宏原子核聚变？
呃……
如果说，雷迪亚兹的“超级核弹”计划，虽然听起来有点不切实际，但好歹还在周防有希能够理解和想象的范畴内（毕竟核武器是现实中存在的），那么泰勒提出的这个“宏原子”什么的，就完全超出了她的知识储备和想象边界了。
这玩意儿……到底是什么？靠谱吗？
她甚至完全无法判断泰勒这个计划的合理性。
但还好，小说里的人物，很快就替有希做出了判断。
听完了泰勒雄心勃勃的请求后，躺在担架上的丁仪，只是静静地看着这位面壁者，眼神中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荒诞感。
那神情，几乎就和之前艾伦博士听完雷迪亚兹要造超级核弹时的表情，一模一样。
丁仪甚至懒得深入讨论技术细节，只是耸了耸肩，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我说，前部长先生，你们还是不要再浪费纳税人的钱了吧。”
泰勒显然对这种质疑早有预料，立刻反驳道：“说到浪费资源，到目前为止，没有谁比你们这些物理学家做得更好！你们鼓动建造四个超级加速器，结果建了一半又都停下来放弃了，但已经投入了几百亿美元！”
两人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地拌着嘴，一路向航天中心外走去。
快要分别时，丁仪似乎随意地问了一句：“你的参谋部里，那些物理学家们，他们觉得你的计划靠谱吗？”
刚刚还滔滔不绝、为自己计划辩护的泰勒，闻言沉默了一下，语气似乎也有些松动了。
他缓缓说道：“他们……参谋部的物理学家跟我说，如果我们人类现在能收集并利用自然状态下低维展开的原子核——也就是你说的宏原子核——这水平，大概相当于原始人刚刚发明了弓箭。”
“而三体人……他们对微观粒子的低维展开和应用，已经相当于掌握了导弹。三体文明对宏原子的理解和技术，不知道比我们高了多少个层次。在他们面前使用这种武器……那些学者用了一句我不太懂的中国成语，叫——班门弄斧。”
丁仪听完，笑着再次耸了耸肩，表示他也完全同意泰勒参谋部那些物理学家的看法。
但泰勒依旧坚持：“弓箭，也不至于就绝对不能战胜导弹——如果，前者加上人类的计谋的话！”
他继续道，“三体人在计谋方面与人类的差异，我相信，就像我们和它们在科学技术上的差异一样大！人类可以用计谋把导弹操作员都从导弹旁边骗开，再用弓箭把他们干掉，这不就行了？”
丁仪没有再争辩，只是头也不回地摆了摆手：“祝你成功。我没兴趣参与。”
泰勒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冷冷地斥责道：“丁仪博士！作为物理学领域最有成就的大科学家，在人类文明面临生死存亡的关头，你居然选择袖手旁观？！”
丁仪的脚步顿了一下，但他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回复：“我在干我认为更有意义的事情。”
他道：“我们这次在空间站开展的项目，就是对宇宙射线中的高能粒子进行直接观测研究。换句话说，我们想尝试用宇宙本身，来代替你们在地面上被锁死的高能加速器。这种事情以前也一直在做，但效果不好，因为宇宙中高能粒子的分布太随机，很难捕捉到前沿研究所需的超高能粒子。”
“但这次不一样，”
丁仪继续说，“我们投入了原计划用于建造地面加速器的庞大资金，在太空中设置了上百个高精度检测点，形成了一个巨大的观测网络。这次实验持续了一年，我们本来也没抱太大希望得到什么突破性的物理学成果，主要目的，是想查明……是否还有更多的智子到达太阳系，以及它们现在的干扰能力达到了什么程度。”
泰勒立刻紧张地追问：“结果呢？！”
丁仪的语气依旧平淡：
“结果……我们检测到的所有高能撞击事件的数据，包括那些在上个世纪就已经有确定实验结果的、非常基础的撞击类型，其结果……都呈现出完全的、毫无规律的混乱。”
“这意味着什么，你应该明白。”
丁仪的声音里，似乎也带上了一丝疲惫，“这意味着，智子现在已经能够同时干扰我们部署在太空中的、上百个不同地点的粒子撞击实验结果了。它们的干扰能力，比我们之前预想的还要强大和普遍。”
三体人，依旧能够轻而易举地，隔着四光年的遥远距离，阻止人类向宇宙深处、向微观世界探索的脚步。
“哦……”
泰勒下意识地抬头仰望天空，仿佛想透过那片蓝天，看到无处不在的监视者。
他一时说不出话来。
是啊，还能说什么呢？
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计划，敌人都在听着，看着。
那些微观的眼睛，现在肯定就漂浮在他们周围。他刚刚对丁仪说的每一句话，或许也同时被四光年之外的三体人听得清清楚楚。
一时间，泰勒甚至产生了一种荒谬的冲动，想直接对着空气，对着那些看不见的监听者吐苦水了。
真是……处处进展都不顺利啊。
周防有希看到这里，也不禁感到一阵怅然若失。
智子的封锁，比想象中更加严密和强大。
她甚至忍不住开始悲观地想：就算没有那些针锋相对的“破壁人”存在，单凭三体人这种近乎全能的监控和干扰能力，这些被寄予厚望的、可怜的面壁者们，他们提出的这些计划，到最后……恐怕也终将是一事无成吧？
这个想法很残酷，但也……很真实。真实到让有希心里有些发堵。
至少，从目前故事展现出的信息来看，人类的胜算，依旧渺茫得令人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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